就在陸清容去南小院的同時,承平侯府的二夫人來到了東院。
原本耿氏一早就過來和尹屏茹移交賬本,二人正在對賬。
乍一聽承平侯府的二夫人來了,尹屏茹十分訝異。
在此之前,她和二夫人只是在端陽節那天見過一面而已,話也沒說過幾句,怎么今日連個招呼都沒打就登門了?
耿氏聞言倒是有些了然,畢竟她一直待在京城,對于這位二夫人的事跡多少聽過一些。
“我先回去了,等你忙完了差人去喊我就是。”耿氏站起身來,“希望到時候能有好消息!”
耿氏語氣。
尹屏茹則是聽得一頭霧水。
很快,二夫人就被請到了一進的花廳。
尹屏茹連忙換下了身上的家常杭綢小襖,穿上件湖綠色葫蘆紋刻絲褙子,翠青色八幅襦裙,頭發來不及重梳,只是略整了整,便來到花廳。
“不知道二夫人前來,有失遠迎。”尹屏茹客氣地說道:“方才正在料理家事,來得晚了,還請二夫人莫要見怪。”
二夫人不以為意,反而有些奇怪地說:“哦?看來您已經接過府里的中饋,真是得先恭喜您了!”
上次見面時還聽耿氏說起,陸府是由她主持中饋的,沒想到這才幾天,就易了主。
二夫人這話讓尹屏茹聽起來很是變扭,卻又不好不回應,只得硬著頭皮說道:“讓弟妹受累那么多年,我們心里也實在過意不去。”
二夫人聽了也并未多說,只是帶著一臉若有似無的笑容,看著尹屏茹,。
尹屏茹坦然回望,見今日二夫人身著一件亮紫色滾粉邊軟綢比甲,桃紅色繡牡丹長裙,頭發梳的高髻。發間那支金簪頂端的南珠足有拇指大小,下面片片金柳葉做成的流蘇微微晃動,襯著她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讓尹屏茹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搭。
最終還是二夫人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今日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道你么家四小姐,可曾定過親?”
二夫人臉上展開笑容,直表來意。
尹屏茹一聽這話,心里咯噔一下。
直覺告訴她,面前這位二夫人不太可能提出讓她滿意的人選。
但就在她正猶豫的時候,對面的二夫人接著說道:“一看您這個表情,就是還沒有吧!”
這的確是實情,尹屏茹只是沉默,并沒有否認。
“我今日是受了靖遠侯夫人所托,來給她們家世子和府上四小姐說媒的!”
說完。二夫人雙手交疊,原本端坐在雕花紅木圈椅上的她,此刻還挺了挺腰板,似乎正等著看尹屏茹聽到后受寵若驚的表情。
尹屏茹聞言的確面色微怔,心中如同驚濤駭浪般翻騰。但卻與“受寵若驚”之感相差甚遠。
她本能的反應是想立刻回絕。
年紀還小、身體孱弱、高僧算命等等,理由是張口就來的。而且既然要回絕,此刻馬上說,總比拖到以后再說要好些。
可畢竟這事涉及到靖遠侯府,尹屏茹實在不敢獨斷,心中百轉千回過后,還是決定等陸亦鐸回來跟他商量過再答復。
“是這樣。清容如今還小,我和我們老爺也從未提及過此事,這總要問過他的意思才是。”尹屏茹緩緩說道:“也怕萬一他跟別人有過什么口頭約定之類的……”
她想著盡量多留下些轉圜的余地。
二夫人卻不以為然,只當她是在故作姿態。
歷來這說親之事,女方那邊格外矜持一些也是常有的。
她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讓人抵擋住嫁入侯府的誘惑。
況且靖遠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勛貴世家。
當年老侯爺屢建不世之功。讓靖遠侯府多年來在京城勛貴之中屹立不倒。雖說今時不如往日,但依舊是眾侯爵中的第一份,即使燕國公府也要對他們禮讓三分。
盡管靖遠侯世子如今有些頑劣,但畢竟日后他是要襲爵的,誰嫁過去。那就是未來的靖遠侯夫人了!
更何況這陸家的四小姐,和別人還不大相同……
陸亦鐸一家多年不在京城,故而很多人并不知道這位陸四小姐的底細,但二夫人心里卻如明鏡一般。
讓她心中不解的是,吳夫人明知道陸清容不是陸亦鐸親生,而是尹屏茹嫁入陸家時帶來的拖油瓶,為什么還要放棄其他高門貴女,一心求娶?
此時她顯然也顧不上這些了,先把事情敲定要緊。
“都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這即便是侯府也不能例外。哪有上門一次就說成的?”二夫人臉上笑意不斷,“您盡管和陸大人商量,我過兩日再來就是了!”
尹屏茹被她這話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好不尷尬,卻也強迫自己定了定心神。
“那就有勞二夫人了,還望您不要見怪。”尹屏茹略頓了頓,“這事若是能成固然好,若是萬一不成,也切莫疏遠了來往才是。”
只是一句客氣話,二夫人卻認了真:“您這話是和我說的,還是和靖遠侯夫人說的?”
“都有,自然是都有。”
尹屏茹已經徹底領教了二夫人的這種說話方式,開始微笑以對,不再主動開口。
而二夫人也覺得與尹屏茹不如耿氏聊得來,見該說的都說完了,就起身告辭而去。
將二夫人送至花廳門口,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尹屏茹就開始陷入了沉思……
而此時走在回紫藤閣路上的陸清容,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剛才從南小院出來,她想著陸芊玉既然大早上沒有叫上她就一個人跑去找江云佩,估計是又有了什么小心思,不想打擾到她,也就沒有直接回紫藤閣,而是先去了正屋。
聽說尹屏茹有客人,原本已經打算離開的陸清容,卻在路過花廳之時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成親之事,她自己還從未想過。
且不說如今她才剛過十一歲。還是個小女孩,即使前一世活了二十幾年,她也尚未有過談婚論嫁的經驗。
現在來提親的居然還是靖遠侯府!
那蔣軒已經到了成親的年齡倒是沒錯,可也不用找一個她這么小的吧?況且她自認那日實在沒給吳夫人留下什么好印象。怎么這提親還輪到她頭上了?
陸清容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她現在并不想這么早定親,倒不是對蔣軒有什么成見,而是尹屏茹活生生的例子擺在前面,讓她對成親一事有種莫名的抵觸。
在這種盲婚啞嫁的時代,誰知道等著她的人到底是和陸亦鐸一樣,還是如賀楷那般?
陸清容所有的這些擔心,尹屏茹也同樣都有,恐怕還要更甚幾分。
一整天,尹屏茹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也不再去找耿氏對賬。直到晚上陸亦鐸從衙門回來,顧不上吃飯,就先說起今日有人上門提親的事。
“承平侯府的二夫人來替靖遠侯府提親,說是看上了咱們家清容,我說等商量了你再做答復……”
“為誰提親?侯府的二爺嗎?”陸亦鐸一臉茫然。“世子爺不是還沒成親呢嗎,怎么都張羅起二爺的親事了?”
“不是二爺,就是為世子蔣軒來提親的。”尹屏茹嘆了口氣,要是二爺倒好了,她心中暗道。
尹屏茹并沒有表示自己的想法,她想先聽聽陸亦鐸怎么看。
陸亦鐸這一明白過來,臉色頓時一怔。只是先說了句:“你沒有馬上答復她,這是對的。”
接著就沉默思慮了許久。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陸亦鐸才緩緩說道:“有關靖遠侯府的事情,我總歸接觸比你要多一些,我看這次還是聽我的吧。”
尹屏茹一聽這話,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安。
沒承想陸亦鐸緊跟著說道:“這事兒。不成。”
見尹屏茹一臉訝異的神色,陸亦鐸還以為她有些失望。
“你不能只看著靖遠侯府外表光鮮,還有嫁給世子以后能當侯夫人什么的,這些都是外人想當然的論調。”陸亦鐸認為還是一次給她講清楚的好,“先不說這侯府主母不是那么好做的。單說能不能等到這一天就還是未知。世子并非吳夫人親生,這些年來侯府又全都在吳夫人的掌控之下,以后會怎樣,現在真的很難說。更何況還聽說世子爺自從端陽節那天落水之后,身體似是得了很嚴重的癥候……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種時候給清容定親!”
尹屏茹聞言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感覺眼前仿佛變得有些模糊。
“都聽老爺的。”她自己都能聽出這聲音的顫動,連忙定了定神,開口問道:“世子爺的病這么嚴重?”
“其實這病不病的倒是次要,總歸會好就是了。”陸亦鐸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說道,“只是世子爺在京城勛貴之中的名聲一向不是太好……無論那些傳言是真是假,他自己肯定也或多或少有些問題。”
尹屏茹連連點頭:“我也是不放心這個,你也聽過那些傳言?”
她以前并未和陸亦鐸說起過這些。
“衙門里聽人提過,說是我們兵部尚書孔大人的嫡孫就被他帶人打過,一連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才痊愈。據說當時孔大人把狀告到皇上那里,最后都不了了之……”
若是把清容嫁給了這種人……尹屏茹想想就一身冷汗。
她心中的擔憂還遠不止這一件,只是不大好在陸亦鐸面前說。
蔣軒今年已經滿十六歲,若真是同他定親,怕是過不了多久就得把陸清容嫁過去,可女兒如今還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