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寂靜。
榆院內室里間的暖意,險些就要讓陸清容無法承受了。
蔣軒的憐惜無處不在,每每見她開始推阻,便適可而止。
在他心里,還是不無歡喜的。
畢竟,陸清容的適應能力越來越強了……
里間的花梨木拔步床上,蔣軒側身擁著陸清容,心里琢磨的就是這些,不過片刻,便漸漸來了睡意。
陸清容那廂更甚,腦子里像是被清空了一般,明明自己幾乎什么都沒做,卻感覺渾身酸軟,乏得厲害。眼皮剛一合上,即刻去與周公相會了。
翌日一早。
陸清容總歸是有事惦記著,卯正不到就起了身。
身旁已經空空如也,她也不等蔣軒用飯了,直接喊了綠竹進來梳洗,換上一身月白色衣裙,梳起云髻,簡單戴了一套青玉頭面,就急著往沁宜院那邊去了。
緊趕慢趕,當她步入沁宜院花廳的雕花門時,便看見已經端坐在主位的吳夫人,以及下首的邱瑾亭和唐珊。
陸清容這才松了口氣。
她就是想趕在邱瑾亭和唐珊請安的時候過來,人越多,吳夫人就越容易較勁……
陸清容一進門,先是跟吳夫人問了安。
平日里并不會過來晨昏定省的她,這次是專門來“感謝”吳夫人又贈了她那許多補藥的。
原本坐在吳夫人下首的邱瑾亭和唐珊,見她進來,立刻站起身來,與她相互見禮。
二人相比,明顯唐珊的穿著更引人注目,單那一襲玫瑰色繡銀線刻絲褙子,被窗外幾縷晨光照在身上,整個人就已經亮晶晶的,更不用提她身上那些叮叮當當的首飾了。
倒是邱瑾亭,一連數月的素凈。似乎已經成為了常態。淺青色的衣裙與陸清容身上那件顏色頗為相近,頭發挽起圓髻,幾枚玉質珠花點綴其間,冷清之中。透出骨子里那份高傲。
陸清容忍不住多看她了兩眼。
沒想到,當年秉承了其母成陽公主的風范一向妝容厚重的邱瑾亭,浮華盡褪過后,氣勢未減不說,反而更對自己的胃口了……
陸清容這邊開了小差。吳夫人見她都沒正眼看自己一眼,心中不滿,登時開始了發難。
“昨個兒世子從宮里回來,怎么也不過來沁宜院一趟”吳夫人端著長輩的架子,氣焰十足,“害的我足足擔心了一整夜,就怕他出什么事,被圣上斥責了……”
吳夫人語氣夸張,但也不全是瞎話。
她的確擔心了一整夜,卻與她自己所講的理由恰恰相反。
成陽公主府那邊。邱永安在參奏蔣軒一事上出了多大的力,吳夫人是知道的。本以為蔣軒會被圣上發落乃是十拿九穩的事,沒承想,蔣軒昨日進宮大半天,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不說,似乎皇宮里也沒傳出什么別的動靜了。
他在皇上面前是如何周旋的?
皇上最終又是怎么個態度?
這些都是吳夫人心里的大疑問。
只不過,此時面對陸清容發問,她也只想發泄一番便罷,沒指望陸清容能跟自己明說。
故而,陸清容后面的反應。當真讓她驚著了。
“朝中有人參奏了世子,皇上宣召世子進宮,就是要問個清楚。”陸清容回道。
吳夫人愣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地瞥過旁邊的邱瑾亭和唐珊。像是猶豫著該不該當著她們的面深入問下去。
“有人參奏了世子?”吳夫人換上了震驚的表情,“所為何事?”
陸清容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說道:“正因為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世子昨個兒回府的時候也不早了,這才沒騰出工夫過來。”
吳夫人撇了撇嘴,心里冷哼一聲。嘴上的關切不減:“到底是怎么回事?”
與此同時,邱瑾亭和唐珊也早就豎起耳朵,等著聽下文了。
“據說,那幾份參奏,說的都是同一件事,指責世子養了外室,還是個從漠北帶回來的女子……”
陸清容盡量簡單地敘述一遍。
說實話,有關此事的流言,邱瑾亭和唐珊也是早就有耳聞的。
但此刻她們臉上的驚愕也并不作假。她們當真沒想到,這件事居然被捅到御前,到了要讓圣上親自過問的程度。
“這可是實情?”吳夫人一臉嚴肅地問著。
“當然不是”陸清容義正言辭地否認,堅持稱立鵑只是世子回京路上順手解救的孤女,僅此而已。
吳夫人當然不信。
唐珊在一旁聽得有趣,嘴角略微上翹,看熱鬧的意味極為明顯。
邱瑾亭則沒有她那般亢奮,甚至原本平淡的眼神之中,還閃現出一絲憂郁。不知是為了陸清容的處境,還是想及到了自己身上。
陸清容見吳夫人擰眉盯著自己不放,打算再刺激她一下。
“正因為這些參奏純屬胡說八道,無中生有,實在方才能在皇上面前闡述實情,全身而退。否則,明察秋毫如當今圣上,又如何能相信了世子?”
“全身而退”這四個字被陸清容咬得很重,強調之意盡顯。
果然,吳夫人的惱火立刻有點藏不住了。
她擺明是不相信陸清容的。
吳夫人認準了,定是蔣軒在皇上面前巧言令色,使了什么詭計,方才躲過此劫。
“你們切莫太過狂妄了”吳夫人有感而發,旋即感到不妥,壓著心中不滿,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是榆院的主母,自己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靖遠侯府的血脈不容混淆,卻也絕不能流落在外。這是去是留,你心中要有主意才是”
“是去是留?”陸清容反問道,露出不解的神情。
本該點到即止心領神會的話,被陸清容大聲喊出來,吳夫人又被氣得不輕,難為她剛才還一直揣摩著陸清容的立場說話。
陸清容不等她繼續發難,搶先說道:“夫人的話,著實令人費解。那孩子無論是不是世子的,總歸都是一條人命,有著存活于世的權利。我這榆院的主母,怎么也管不到別人孩子頭上去。”
陸清容的言辭擲地有聲,且始終保持著應有的恭敬。
邱瑾亭和唐珊聽得一頭霧水不要緊,吳夫人明白了就成。
事實證明,吳夫人的確“明白”了。
當天傍晚,陸清容和蔣軒就在榆院等來了消息。
下午未時,守在木樨胡同的羽林衛,將進去給立鵑問安順便送藥的呂媽媽抓了個人贓俱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