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周貴的一聲指認,刑部大堂上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蔣軒和陸清容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瞬,心里皆是會心一笑。
陸亦鐸不露聲色,暗自對蔣軒的安排頗為贊許。
孫一鳴的神色亦無太大變化。
反而是來旁聽的內閣首輔冀大人,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表情,此刻一臉無奈的模樣。
他一早就認為承平侯這個首告不甚靠譜,而所指被告又太過牽強,恐怕這案子將會是一場鬧劇……果不其然,現在兇手竟然指著成陽公主,說是受了她的主使……
眾所周知,成陽公主一輩子都未曾踏出過京城半步,如何與他在濟南的酒樓里密謀?
這份用來誣陷尹屏茹的說辭,可不是換在誰身上都能說得通的……
偏偏這時候,承平侯竟然擺出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好像已經大功告成了一般。
只因自打那個周貴一進來,承平侯一直目不轉睛盯著他,生怕他的供詞出什么紕漏,這才壓根沒注意到,站在陸亦鐸身邊的,已經換了別人。
此刻承平侯搶著說道:孫大人,如今可是證據確鑿,難不成您還要讓主謀之人逍遙法外嗎?
孫一鳴冷笑一聲,道:這個周貴在堂上胡亂指認,難道承平侯也要跟著一起犯糊涂嗎?
承平侯不明其意,很是錯愕。
下一刻,當他順著周貴所指的方向看去。立刻臉色煞白,目瞪口呆。
眾人悉數站在堂上,而陸亦鐸和陸清容中間的那個。裝束打扮與陸夫人別無二致,卻是換了另一個人!
剛才陸夫人明明就在這里!
現在這個又是誰?!
慌亂之中,承平侯同樣也沒認出素面朝天的成陽公主。
只見承平侯大為動怒,指著她嚷道:大膽!你是哪里來的刁民,可知道冒充朝廷誥命夫人乃是重罪!
如此強烈的應對,讓陸清容和蔣軒都感到有些意外,二人忍不住向成陽公主那邊看去。不知她會作何反應。
成陽公主表面上十分淡然,輕輕拂去陸清容虛扶著她的手,緩緩上前幾步。走到承平侯面前,不顧他愈發驚訝的神色,上去就是一巴掌。
響聲清脆非常。
隨后,刑部大堂陷入一陣靜寂。
早在成陽公主走向自己的時候。承平侯就隱約認出了她。如今被甩上一個重重的耳光,更是把他徹底打醒了。
承平侯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求饒的話不知該如何開口。
成陽公主憤然道:本宮什么時候去過濟南?還與這個腌臜東西在酒樓密謀設計姜夫人?今天若是不給本宮說清楚,不只是他,連你也別想能走出這里!
成陽公主的聲音并不算大,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懾感。
承平侯心神難安,正要開口討饒,卻被孫一鳴攔住了。
承平侯莫慌。本官看得清楚,這胡亂指認的人。是他,不是你。還是讓他自己來解釋吧!
話音剛落,承平侯身后就冒出兩個衙差,不由分說將他攙扶去了一旁,再不讓他說話。
眾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周貴的身上。
此時此刻,周貴早已跪在那里顫抖不止,猶如篩糠。
剛剛堂上發生的一幕,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那一巴掌,只是扇在承平侯的臉上,卻是扇到了他的心里。
對他造成了極大的震動。
陳年往事,在他心里不斷翻騰。
他只是一介草民,當初年輕氣盛,學著人家混跡江湖,因為身手不錯,尚有幾個兄弟愿意追隨。
十幾年前,為了幾百兩銀子,迷了心竅,又聽說只是為了嚇唬嚇唬那位夫人,并不真的傷其性命,這才帶著幾個兄弟去清潭寺,在大殿的房梁上動了些手腳……事后過了好久,才得知那位竟然是靖遠侯夫人!
他們當時嚇得不行,好一陣子都不敢出門。后來聽說靖遠侯夫人病逝的消息,方才逐漸忘卻了這事。
沒承想,多年過去,有人找他去殺人滅口的時候,告訴他靖遠侯世子正在暗查當年之事。為求自保,他也只能去了……
直到這次被承平侯捉住,以他全家的性命相要挾,讓他將當年之事供認不諱,并誣陷陸夫人是主謀……
他完全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
對他而言,承平侯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大的人物,頂了天了。就算他不想與其同流合污,都不知道哪里還能找到身份更高的人去告發!
于是,為了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他只能對其言聽計從。
此時此刻,他的這個認知,隨著這一巴掌,徹底被顛覆了。
自從今天來到刑部大堂,他就發現,承平侯在這里,似乎并不是個有分量的人物
起初是孫大人對他各種冷嘲熱諷,說話也不怎么留情面。
現在被眼前這位夫人一個巴掌甩上去,他不但不敢動怒,反而還一副做低伏小的姿態。
而且,這位夫人還自稱本宮……這可是他只有在戲文里才聽到過的……
倘若自己仍然堅持誣陷陸夫人,這個承平侯還能兜得住嗎?
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還能寄托在他身上嗎?
周貴自認沒讀過什么書,也沒見過什么世面,但是此刻面前這些人,誰強誰弱,還是一目了然的!
這時,孫一鳴再次問道:你可還堅持剛才的指認,說這位夫人就是主謀?
周貴當即把心一橫,狠狠磕了個響頭,才接著道:大人可否保證小人的家人性命不受連累?
那是當然!孫一鳴嚴肅應下,只要你肯說出實情,不只是本官,還有成陽公主,都能保證你的家人平安無虞。
成陽公主聞言,亦微微頜首。
周貴見了,知道這位夫人竟是成陽公主,又答應保自己家人平安,心思轉得更為堅定。
剛才的指認,全是承平侯脅迫小人所為。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小人雖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的確親眼見過兩次,對其相貌印象深刻。只要此人在場,小人必定能認出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