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擺弄胭脂的手勢也慢下來。
最初的最初,她真就當他是程嘯的護衛,再后來事發之夜露了餡,因為那塊玉佩她又把他當成了傅家豢養的武士,但越看是越發不像。
沒有任何一個武士,哪怕是朝中侍衛,能夠在拒絕一個官家小姐的示愛時輕輕松松流露出那樣的氣勢和魄力。
他說他來自徽州,可她怎么沒聽說過徽州還有什么藏龍臥虎的人家?
店里人客多起來,耳邊盡是瑣碎的語言。
她抬頭看看四面,問就近的伙計:“后院里可有水?我想洗洗手。”
杜漸雖然來之前就有了被程湄糾纏的準備,到底還是不厭其煩,撇下她們到了門外站著。
瞄準了街畔的豆腐攤子,正打算去坐坐,余光就見紫影一閃,有人遁入兩間店鋪子之間的夾巷了。
他心念一動,移步跟了進去,剛拐彎就見沈長纓正站在面前環臂望著他。
他松下心神,沒甚好氣:“沈將軍這是故意招我來的?”
“沒辦法,程湄盯著呢。”她笑著道。
“什么事?”杜漸撣撣衣角。
長纓正色:“程嘯昨夜里突然傳你和楊禪做什么?”
杜漸斜眼:“你不是都應該已經猜到了?”
她搖頭:“雖然猜到了,卻不知他接下來還想干什么?漸護衛如果能告訴我,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杜漸的確是對她有疑惑,他忽然也想知道這么鬼怪的女人究竟是來自什么樣的家族?
而她既然跟他打聽,就說明她是在意這件事的,說明她并不想讓程嘯去挖掘她。
“沈將軍的來歷難道見不得光么?”他忍不住道。
目光滑過她臉龐那瞬間他從她眼底看到了一絲怔然。
但定睛再看時她神色又平靜如昔,仿佛是他的錯覺。
“漸護衛這把嘴可真是毒。”長纓笑道。又抻了抻身子:“不說那我就走了。省得程湄追出來。”
杜漸皺起了眉頭。
她畢竟不是沈琳瑯。如果是她,她怎么可能會在他這番嘲諷下無動于衷?
當初在一起,他不過是一時沖動說了句她一點淑女的樣子都沒有,她就在地上把他畫成了丑八怪。
他雖然看不見,但光聽她那冷森森的描繪就覺出她的惡意滿滿。
哦,對了,那天夜里當做晚飯的紅薯還被她摳洞藏進去一把鹽,他被齁得連一點風度都沒有了。
定晴的時候面前又已經沒了她的影子,他放下盤著的兩手,轉身也走了。
長纓直接往街頭的賭坊奔去。
賭坊是江湖人開的,引來的也多是江湖人,目光未免肆意。
但當看到她伸手落籌碼時手掌上的繭子,眾人便又都老實地收回了目光。
坊內充斥著各種消息,有關于鎮海幫的,也有關于鄰近的別的幫派的,甚至還有人提到了兩句城里頭近日張榜捉賊的事情。
玩了兩局后她盯上了一個輸得最慘的男人,男人叫徐六,聽起來是此間常客,因為連莊頭拒絕借銀子給他時都是笑罵著的。
長纓幫他壓了十兩銀子的籌碼。
看到徐六眼里的疑惑,她笑道:“借你的,回頭你得連本帶利地還我。”
徐六運氣太撇,又輸了。垂頭喪氣地領著她回家拿錢。
半道上他停了步,轉身嘆氣說:“姑娘有什么話就問吧,小的定然知無不言。”
江湖人都會識人眼色,長纓也不意外,直接問道:“鎮海幫近年漕運上買賣多不多?”
徐六略想,說道:“小的不是幫里人,知道的不多。不過聽說半年前還接了兩條船的買賣。”
漕運上的船都不小,大多都是南來北往的商船,往常接下一條船的輸送買賣,足能撐住三五十人一年的花銷,鎮海幫能接下兩條船,這可不是小數目。
鎮海幫總舵在長興州境內,就這樣他們還不肯孝敬程嘯多一些,委實不算正常。
她再問:“近來江南匪情頻出,鎮海幫動靜這么大,想來與官府關系處得不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