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傷好的快。
霍溶總是不顧她的拒絕讓人送藥材來,吳媽紫緗她們又侍候得好,很快就活動無礙了。
這幾日凌淵往府里來的次數頻繁了些,許是從少擎那里聽說的,關于當年的事他也來問過她幾句。
長纓也事無巨細跟他復述過。
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她將與他并肩作戰,保護凌家,她自覺應該主動地跟他建立起默契。
除去說正事,凌淵有時候也會留下來坐會兒,吃杯茶什么的,或者逮著少擎又訓兩句,但話仍是不多。
長纓偶爾會覺得像是從前在凌家似的,他成天板著個臉,看到凌頌凌述路過,也會嘴癢似的訓幾句才過癮。
長纓又不免想起之前說宮里預備給他指婚的事,她想起前世,雖然最后并未曾真的指婚,但也是說好了人家的,但他還未完婚就死了。
所以這世里她不光要讓凌家避開那樁大禍,還要讓他們三兄弟歡歡喜喜的把媳婦兒娶回府安慰姑母才行的。
也許是近來閑的,長纓很懷念那樣大家宅的熱鬧——雖然已經回不去了。
梁鳳最后一次著小姑娘來看過她傷口之后,表示傷口已經無礙。
小姑娘也姓梁,叫梁小卿,十三四歲的樣子,瓜子臉,粗眉大眼,白白凈凈,其實長得很可愛,吳媽都忍不住想要做點招待她吃。
但可惜的是態度不怎么樣,還時常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盯著長纓看。
長纓有時候發覺了,回看過去,她又沒事人一樣地調著草藥。
長纓如今也知道梁鳳是蜀中梁家的人,對這小姑娘未免有些好奇。
但除了名字,以及知道她是梁家旁支的姑娘,跟著梁鳳學醫之外,她并不樂意回答任何問話。
最后一次來的時候凌淵也在,走時他留話:“郭蛟弄了幾只野味回來,讓吳媽去兩只過來做給你吃。”
這語氣讓長纓無法拒絕。
梁小卿看見了,那臉色不知怎地刷地就拉了下來。
長纓目送凌淵出門后轉過身,就見她站在桌旁,將一醫箱的瓶瓶罐罐放的啪啪響。
長纓只覺莫名其妙。又覺得自己是意會錯了,畢竟自己跟她可談不上什么沖突。
但最后撕膏藥的時候她還是疼得忍不住嘶了一聲,抬頭看著梁小卿明顯厭棄的目光,便肯定她這是故意的了。
“我有什么事得罪過梁姑娘?”她問。
梁小卿沒吭聲,有條不紊地收拾東西,過程里瞟了她一眼,道:“你這么吃著碗里看著鍋里,霍大哥知道嗎?”
長纓嘴角微抽,原來是替霍溶鳴不平。
想跟她解釋她跟凌淵不是那種關系,又想到她跟霍溶同樣也沒有什么關系,跟她解釋實在多余。
梁小卿見她無動于衷,緩下手上動作,又道:“你喜歡霍大哥嗎?”
長纓整理衣裳的手頓下來。
“聽說你跟霍大哥不過是當年有過半個月的交情,應該談不上喜歡吧?”
許是技藝傍身的緣故,小姑娘無論神情還是語氣,都透露出超乎年齡的成熟:“霍大哥真可憐,從小到大半點委屈沒受過,只有被人追著捧著的份兒,如今卻要因為道義與你捆在一起。”
長纓目光已經有些泛冷:“道義?”
“你還不知道?”梁小卿把最后一只藥罐收進去,把醫箱蓋上,“你與他朝夕相處半個月,又立下婚書,他是個端正的人,承認這門婚事,當然是因為道義。
“不然的話,你覺得他有可能因為那半個月就對你動心嗎?”
長纓勾唇:“為什么不行?”
“如果行,那你為什么到如今也不曾對侯爺動心?”
小姑娘像個魔鬼,從頭至尾表情溫溫淡淡。“兩個人如果不了解,不熟悉,憑一時的感覺就能說‘喜歡’么?
“就算是一時的喜歡,這樣沒基礎的情份,又能堅持多久?難道你不認為他是出于道義?”
長纓覺得小姑娘真是腦子活躍得可以。“你這么說,是不是因為你喜歡他?”
“我怎么配喜歡他?”梁小卿道,“只上世上最可愛最溫柔最美麗最聰明的女子才配得上她。”
“誰是世上最可愛最溫柔最美麗最聰明的女子?”長纓問。
“你們在嘮什么?”
門外有人進來,是霍溶與少擎,以及還有去準備茶點了的紫緗。
長纓回神,扭頭往梁小卿看去。
這頃刻之間,梁小卿如同換了個人,走到霍溶面前仰起頭來:“霍大哥,我在跟沈姐姐說一些愈后的注意事項。沈姐姐她不聽話,還是你來說說吧。”
這天真乖巧的小可人兒,哪里是方才頻頻露爪的惡魔?
霍溶聞言凝眉,走過來看了看桌上的方子,隨后與長纓道:“之后就只有服藥了。不想服藥?”
長纓瞅了眼梁小卿,觸到她冰冷目光,鬼使神差接了句:“苦。”
霍溶雖覺這個“苦”字不像她素日風格,但沒見過她示弱,頓時心里暖意嘩嘩,招來梁小卿道:“把你哥叫來,給她開點丸藥。”
說完又哄著長纓:“丸藥沒那么苦的。乖乖地,傷好了回頭帶你去城里吃好吃的。”
長纓不置可否,凝眉望向前方抿唇的梁小卿。
最后梁鳳過來,開了些藥丸給長纓,然后霍溶才又與少擎邊說邊出了門。
長纓看著手里藥丸,神情始終有些玩味。
霍溶是來尋少擎的。
這幾日他很忙。跟謝蓬布下的漕運司那條線已經頻頻有了進展,樊信被貶,漕運總督易人,而新上任的總督果然與楊際有密切聯系,基本上大方向都控制在自己手里。
漕運司到此便算暫且打住,接下來自有人暗中監察。
這幾日令他掛心的是那幾名刺客,解決長纓危機才是最根本的問題。
但連續關了幾日,毫無所獲。
之前二十年他雖然歷練的次數不少,總歸是沒有后顧之憂,但眼下不止是他被楊際盯上——
雖然楊際殺他也不是志在必得,到底不怕賊偷只怕賊惦記,他擔心長纓被他牽連已是有了顧慮,而長纓居然自己也遇到如此兇險的事情,便令他更加不敢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