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顧皇后還在,后宮里像我母妃那樣命運的妃嬪有不少。不過不見得都是同樣的結局罷了。
“母妃生我的時候難產,半途她落了氣,由于我沒動靜,所有人都以為我也沒命了,結果太醫將我端出來后,才發現我還有氣來著。
“父皇索性封鎖了消息,將我的手腳印拓了朱砂留下底,而后交由當時正好在宮里面圣的我父親抱了出去。
“宮中的存檔,一經封存,沒有天子御批是不能開啟的,因此這么多年也就無人知道,當然,更不會有人想到我活了下來。
“當年送我出宮,應該的確是沒有對我抱什么朝政目的。不過是當時情況下,我留在宮中也會遲早沒命罷了。
“至于后來為什么選中我,一是因為我沒有后戚之憂,二是楚王無能,魏王有疾,而皇長子成年,羽翼已豐。
“我之下雖然還有兩個皇子,但年歲尚幼,根本成不了氣候,相反只要冒頭還極可能被東宮斬草除根。
“相形之下,在霍家野生野長,意外還有了些成就的我,反倒成為了更合適的人選。”
長纓回想起他十歲時,也就是十二年前,那會兒她九歲,已經在武寧侯府生活了四年。
皇帝當年出京的事她自然是已記不得,不過,當時也正是皇帝一門心思想與顧家較量的時期。
皇帝遲遲不肯立楊際為儲,而顧家也不肯讓他立別人為儲,當時就這么僵著了。
后來沒幾年又出了東亭侯顧哲摘冠求去的事,這才逼得皇帝把楊際給立下了。
處于當時情況,皇帝會想把楊肅推出陣前也算合情合理。
“那你們這十來年籌謀得可夠仔細。”她道。
“可不是?”楊肅往杯子里投茶,看著咕咚咕咚乍開的水說,“要推到朝堂里,要具備的東西又不同了。
“我身邊陸續多了好些人,不說別的,為了保密身份,就費了不少工夫。前前后后,也死了不少人。
“一切安全起見,身邊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招賢納士。”
“那你們當初的計劃,是準備怎么成事?”長纓問。
“十年。”楊肅道。“回京開府是第一步,攢政績立口碑是第二步。在東宮與顧家同時視我如眼中釘的情況下,我們只能穩中求勝。
“但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會為了我進京。
“如今的計劃跟當初相比已經前進了好多步,有你在,我也多出了不少勇氣和信心。”
長纓就想到前世里她死時是四五年后,當時他已經穩穩占據了上風,他們的“十年”,想必是給出的最長期限。
而他能在那短短幾年里就占據上風,不能不說厲害。
“接著。”楊肅沏了茶給她。
長纓接過來,是瓜片,她隔著帕子捧著暖手,看著紅紅火堆。
凌淵惦記著日間長纓叮囑的事,回房洗漱完,還是去了少康房中。
少康因為吃的多,也還沒打算歇息,見他來了便拉他出門散步消食。
兩人沿著小道溜達了半里路,扯了些家長里短,凌淵道:“榮家出這事,馮伯父有沒有說過什么?”
“能說什么?”少康嗨了一聲,“人家家務事。”
“秀秀這一回沈家,榮叔身邊豈不是沒了人?”凌淵攏著袖子,又問。“要說也是奇怪,從前我怎么沒發現榮叔對秀秀起了心,當初居然不惜得罪我,也要為了秀秀放鈴鐺出城?”
“你都不知道,我哪知道?”少康負手梗起了脖子。
凌淵停步,忽然道:“我記得你們家老四的腿,似乎是在我父親身故之前未久傷的?”
“可不是么。就是那年秋天。凌叔出事那幾日,我父母親都忙著給他延醫診治,我們幾個也是跟前跟后的,是以我們也是直到翌日才得到消息。
“家父原本就為著老四憂心,凌叔這一出事,他瞬間又老了好幾歲。”
凌淵望著他:“馮伯父當時沒說什么吧?”
少康略怔,半日道:“太久了,也倉促,想不起來了。”
凌淵沒再吭聲,信步又往前踱去。
楊肅張開斗蓬,將長纓攏在胳膊底下說話。
“晉王府將落成了。等王府落成,到時我來提親好不好?”他問
長纓抬頭看了他一眼。
楊肅道:“眼下都差不多上道了,也該議婚了吧?”
長纓手撐著錦褥,說道:“你覺得皇上會答應嗎?”
楊肅把胳膊收回來,平靜地道:“要說阻力,當初在湖州我就已經有阻力了。”
他不是不知道她顧忌著皇帝是為什么。皇帝最為忌諱的便是后戚干政,昔年在霍家,皇帝雖未下旨明言,但扶持沒有后戚背景的他登上儲位這是彼此皆知的事。
為著這目的,他從未松懈,但他終究不曾在皇宮長大,對于后戚并不如皇帝那樣敏感。
他知道亂政不應該,也明白顧家這樣的也并不是獨例,凌淵是因為長纓才公然投向他,他比誰都清楚。
來日若真成了事,凌家就會是長纓最大的靠山,皇帝若擔心養虎為患,也不奇怪。
但瞻前顧后豈能成大事?
他也不可能忌諱長纓。
“努力的意義,難道最終不就是讓我們彼此面臨的不得已少一點,再少一點么?”
他丟了棵柴進火堆,側首道:“這些事情交給我,你不必操心。你只需要好好想想,愿不愿意嫁給我就成了。”
長纓沒急著回答。
雖然說一直以為他以及還有身邊人都在不斷提醒著她成親的事,但真正靜下心來考慮,她還沒有過。
“怎么這么急?”
“怎么能不急?”楊肅揉她的頭發,“你不是也很想我早日成就大業嗎?東宮都兒女好幾個了,楚王魏王也都有了,我孤家寡人的,連個子嗣都沒有,將來怎么跟人拼?
“實在不行,你就把嫁給晉王當作是為你的前途光榮獻身總成?”
他知道她雖然肯為他拼命,但要說嫁人,跟他一輩子捆綁在一起,卻又未必豁得出去。
因此只能這么游說。
別的事他皆可由著她,這件事他沒辦法,與她成親,與她生兒育女,也是他的理想。
長纓聽著,伸手砸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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