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蓬的話終究像根刺,把長纓麻木的神經刺了一下。
在兒女情事上,應該說她還的確不算太遲鈍,從小到大,對她示好的人可以說不計其數(當然真心與否另當別論),她讀得書多,開的竅也早,這除去讓她可以敏銳地回避一些困擾之外,也能更清醒的保持自我。
但她卻不覺地也把這份清醒也一直持續到了楊肅身上。
在湖州時,楊肅對她有真心流露時,她就察覺到了,但她當時的心境,是對兒女情事沒抱任何期望,也沒有任何規劃的。
她對他的接近和示好,以一條“任你千軍萬馬,我自巋然不動”的宗旨,不費吹灰之力地擋了回去。
及至發現自己并未能對他做到真正心如止水,再到后來種種,她接受他,也接受未來生活里有他,卻也還是在不自覺地以這種不緊不慢的姿態對待他。
強勢雖她所愿,但經謝蓬說出口,卻讓她知道自己的確時常是下意識地把楊肅給忽略了的。
她坐半晌,望著他道:“那你幫我去趟衙門?”
謝蓬轉身:“你說,我幫你辦妥便是。”
安晟盯上金福記自然是出于安側妃的指引,安側妃不知怎么收到的消息,說是吳側妃背著太子與高訴明在外頭經營斂財。
皇家雖然也有商鋪在外,宗親行商不算什么大事,但吳側妃勾結的卻是宮外的將領,不管他們之間有無那層男女關系,作為被皇帝忌憚而落下了一身疑心病的太子,又怎么會容忍得了?
安晟也不明白吳側妃在宮中有吃有穿,費這么大勁賺這個錢做什么,但宮里三個側妃互為敵人,他心里有數,只要能幫著姐姐對敵,他行事當仁不讓。
他連日守在附近,沈長纓到茶館的時候他也在,而且當真就在隔壁,后來金福記這里掌柜的不見了,他自然也知道,再聯想起看到的沈長纓,便心知定然有干系了!
當場著人遞了消息進宮,安側妃收到信,也立時坐不住了!
金福記有貓膩她知道,吳側妃跟高訴明勾結,她也早就知道,但是他們倆勾結什么,她卻尚不清楚,所以才讓安晟在那里盯著梢。
眼下沈長纓先下手為強,居然這么強橫地把鋪子掌柜直接弄走了,她倒是小看了她!
但沈長纓跟她沒沖突,有沖突的是吳側妃,她順著殿宇踱了幾圈,最后停下來道:“好處不能讓她沈長纓一個人占了,去盯著曦和宮,有任何動靜都來告訴我!”
太監紛紛地去了。
安側妃望著殿外暮色,緩緩深吸了一口氣。
秦陸他們近日已經工部底下人的履歷都查得出來,楊肅挑準了幾個人,準備扶持作為來年予以重用的人選。
近日因走動得多,發現工部右侍郎史湛也是個頗有遠見的人物,原本可由秦陸他們去辦的事情,楊肅就親自攬了下來。
宋逞這邊已經替他跟皇帝游說過,目前看起來沒有什么阻礙,但皇帝還是沒有明確態度。
楊肅也不敢催得太緊,眼下年末事務本就繁忙,再加上皇帝又說過等搬過府之后再議,在此之前追得太緊想必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出了工部他直接回府。
進了府門太監便迎出來:“將軍來了。在等王爺用晚膳。”
楊肅聽到這聲將軍聞言停了停步,“將軍”當然不會有別的將軍,但這位“將軍”很顯然此刻不應該出現在他的王府里,更不應該還會等他回來晚飯。
他目光在太監臉上落了好久,然后跨步進屋,到了安慶殿,果然殿里燈火通明,有綽綽人影在燭下搖曳。
楊肅加快腳步,見到長纓正盤腿坐在窗下羅漢床上,炕桌上擺著幾張紙,看模樣已經來了有不短時間。
“長纓?”他解下斗蓬進門,到她對面坐下,“什么時候來的?怎么沒著人去稟我?”
長纓望著他亮晶晶的雙眼,頓了有半刻道:“我過來有點事,但現在謝蓬替我辦去了,天已經黑了,我想著干脆等你回來吃個飯再走。”
說完又望著風塵仆仆的他:“外面冷嗎?”
“不冷。你呢?薰籠火旺不旺?”楊肅心里火熱熨貼,扭頭吩咐傳飯,又走到薰籠前看了看,而后回來望著她,半日道:“是不是有事要我幫忙?”
“沒有。”長纓把還溫熱的茶推給他。“先喝口水。”
楊肅把茶接了。
長纓仍是感覺到他一身冷氣,便又把身子往里頭挪了挪,讓他往里頭靠了靠。
安慶殿是素日楊肅和秦陸謝蓬他們日常處理政務之處,也兼待客之用,設施自然是不如正殿和寢殿舒服的。
但他們倆還沒名沒分,自然不可能去寢殿。
他挪過去坐了,手擱在膝上,目光又忍不住落到她臉上。他捉起她的手,溫聲道:“不是等我嗎?怎么又不說話?”
長纓笑:“我平時話也不多。”
“從前話可多。”
“……那也得先等我適應適應。”
楊肅聽她說完,就雙目灼灼地望著她。
長纓被看的不自在,笑著打他。被楊肅捉著拳頭,送到了嘴邊。
長纓想抽手,楊肅抿唇笑了,輕吻了兩下,松了手道:“你一大早就差人問我要出城令,八成是有重要事。還是說說吧,你在忙什么?”
謝蓬到了騰驤衛,先找到少擎他們,然后把長纓蓋了印的信箋給他們看了。
先前出來時,沈長纓特地寫了張紙蓋上印交給他。
“長纓給我們的任務,是讓趙峻跟吳側妃在今夜碰上面就行了。”少擎往喉嚨里灌著茶說,“具體我不知道是什么緣由,不過既然大人來了,我們三個就負責高訴明這邊,您就幫我看著趙峻這邊,必要的時候把他引過來,可成?”
他們三個是禁軍頭領,出出進進可謂暢通無阻,可謝蓬卻不是。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本事瞞過禁軍耳目完成這任務?
謝蓬沉吟半刻,斜乜眼道:“把你們巡宮的范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