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誰讓她的外祖母只生了母親一個,便重病而亡、如今當家的,乃是被記在外祖母名下充作嫡子的庶子呢。
這庶子與其姨娘,當年還被外祖母打壓過。
別說真心實意,連面上情也是沒有的。
沒有人幫她,她卻頑強的活了下來。
有時候死,其實是一種解脫,生不如死才最是難熬。
為了能等到仇人遭受報應,她不能死,終于等到了沈采芃的死訊,又等到了沈家嫡枝滿門被滅的消息。
后來方承嘉幫她把翠柳也抓了回來,聽到翠柳兒死女病被夫家當作掃把星休棄,心底別提多痛快了。
她不愿意再想起上輩子。
想徹底遺忘過往的那些無言的絕望。
今天卻為了撬開刺客的嘴.巴,用了差不多的法子。
她那會兒看似輕松談笑,實際上心底真的很絕望,似乎上輩子的那些恐懼,又回到了身體里。
但她強撐著。
這輩子,她不喜歡被動挨打,她要主動出擊,她需要刺客的口供。
終于達成目的,她再難以忍受那種窒息的氛圍。
不是沒看到四皇子就在門口,只是實在是難以控制自己。
待得情緒稍微緩和,沈采苡直沒有轉身,還是面對墻壁,依然把后背留給四皇子,“四殿下,您來了。”
四皇子……四皇子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淡淡“嗯”了一聲,“你做的很好。”
無論是撬開苗人的口,讓他站在局外挑動三哥和小六爭斗;還是讓這個刺客心甘情愿的招供,沈采苡都做的很好,省了他太多的事情,幫了他許多的忙。
四皇子向來賞罰分明,平日雖然吝嗇于夸贊別人,可心底明鏡一樣,是是非非誰對誰錯請清楚的很。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夸贊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從嘴里流了出來。
四皇子禁不住抿了抿唇。
“多謝四殿下夸獎。”沈采苡輕咳一聲,“四殿下可以讓人進去問口供了;我出來時間太久,再不回去怕是不好。”
“轉過身來。”除了父皇,如今已經沒人敢這樣不尊重他了。
“不行,妝花了,丑。”沈采苡直接拒絕。
而且剛剛為了營造氣氛,還刻意笑得很大很燦爛,這不好,容易起皺紋。
亟需保養。
四皇子神色平靜。
他發現他已經習慣了沈采苡言行舉止上短時間內前后的巨大反差,并可以淡定裝作沒發現。
他看了一眼沈采苡的背影,走進了柴房。
“冬青冬柏白菊,我們該走了。”沈采苡招呼一聲,與四皇子告辭,也不等四皇子回話,便帶著自己丫鬟離開。
四皇子讓人送沈采苡離開——他的小院里有不少的秘密,守衛當然不會很松,沒人帶著,沈采苡離不開。
而后四皇子看到了從小房間拖來的書案。
硯臺里有磨出的黑色墨汁。
一支毛筆筆頭沾染了鮮血。
另一只毛筆則沾著墨汁。
紙上的字乃是黑色。
字跡娟秀俐落,雖不能力透紙背、遒勁有力,卻也不似一般女兒家柔.軟虛浮。
是,極好極好的一筆字。
他心底生了欣賞。
至于上面的文字……
四皇子揚眉,目中不自覺含笑。
白菊,不要出聲,一會兒跟著我寫的字念。
姑娘,這刺客好像有點暈了?是不是失血太多了?呼吸聽著也比之前急.促?怕不是就要死了吧?
姑娘,其實我們也需要口供的。
我接口,說完你再說。
這刺客肯定知道他的同伙藏在哪兒,若是姑娘能逼問來,先下手為強一窩端了他們的話……豈不是比被動挨打要強得多?
我說話。
姑娘,您可以交給四殿下呀,咱們沒有人手,四殿下卻是不缺人手的,想來,四殿下也會需要這個口供。
也虧得這刺客被她給嚇得心魂俱顫,否則怎么會聽不出來,那叫白菊的丫鬟說話的時候,音調在顫.抖,說出的話,也很有些僵硬。
怕是被嚇得不輕,所以念的時候,也不自然。
而這個丫鬟,到與沈采苡也有默契,基本沒有穿幫。
可屋內沒有水,她如何研墨?
四皇子偶然看到了內室大開的窗戶。
他似乎找到了謎底,直接走了過去。
外面窗臺上的雪,果然被抓走了一小塊。
四皇子看著,眼角眉梢流瀉出笑意,沖淡了他身上陰郁感覺。
原來墨汁是如此來的。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感覺到了指尖上冰涼的感覺。
他欣賞沈采苡的才慧,卻對她的陰狠詭譎的心思十分不喜。
外面屬下在審問刺客,成功問出了六皇子兩個秘密據點,以及這個刺客曾參與過的事情。
四皇子走了出去。
“是誰想殺沈采苡?”他走了出去,淡然開口。
沈采苡的才慧還是很有用的,當個幕僚綽綽有余。
保護好自己的幕僚,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何況,雖然不想承認,但四皇子其實心底知道,有沈采苡參與的事情,總是特別的順利,順利到他不能想象。
沈采苡像是自己的福星。
沈采苡可不知道四皇子的想法,她一路避著人,溜回了屋子。
白菊急忙給她梳妝。
沈采苡仰起臉給白菊和文竹看,“快看快看,我臉上有沒有起皺紋?”
為了讓自己顯得嚇人點,她笑得那么大,肯定要有皺紋了。
白菊細細看了沈采苡的臉,依然還是光滑細嫩,瑩潤有光,并無半點兒不妥。
她急忙夸贊了幾句,沈采苡才安心,“沒有就好。”
但回去也得好好敷上脂膏,保養一番,冷風里吹了那么久,定然會讓肌膚變干,要是皴裂了,那就更不好了。
沈采苡休息了一會兒,王氏等人也回來了。
“妹妹怎么走著走著就不見了?”王氏雖然知道她身邊有冬青冬柏,但還是擔心的,見面忍不住關心。
“我從未見過雪后的梅林,實在是太美,一時間被迷住了,走不動路,讓嫂嫂擔心了,是我不好。”沈采苡撒嬌,“嫂嫂不要生我氣,我以后不敢了。”
再耽擱片刻,劉氏他們已經聽完了住持講經,看著天色不早,便啟程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