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小四?四皇子?
沈采苡是真的沒想到,皇后會忽然來這么一招,直接就把人選說給她聽了,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隆安帝竟然想把她與四皇子湊成一對。
隆安帝這個做飯,在沈采苡看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喪心病狂。
難道隆安帝眼瞎,看不到四皇子很不喜歡她么?還是隆安帝不知道四皇子心悅姚湘君的事情?
“可是,四殿下和姚四姑娘……”沈采苡也壓低聲音,喃喃自語,皇后灑然一笑:“只不過是一起長大,情誼尚可罷了,不值一提的,陛下……不會同意的。”
皇后隱約知道,隆安帝覺得姚湘君對四皇子影響太大了,所以不同意四皇子和姚湘君婚事。
不過對皇后來說,這就不是什么問題了,反而還是好事。
如果皇兒能順利娶了姚湘君,不但能得到姚家助力,還能得到四皇子的助力。
兩人這段對話,聲音都壓得很低。
皇后說最后一句的時候,聲音拖得很長,頗有些意味深長,似乎,再向沈采苡透露些什么,可是偏偏不說透。
不過沈采苡總算明白,為什么四皇子明明心悅姚湘君,心悅到全京城都知道,卻還是沒有抱得美人歸了。
皇后找沈采苡,便是為了此事,既然此事沈采苡暫且不想談,皇后便笑道:“好了,別管其他了,你啊,就好好賞賞花,散散心。”
茶花“戴雪而榮”,“具松柏之骨,挾桃李之姿,歷春夏秋冬如一日,殆草木而神仙者”,團團簇簇盛開時候,便已是極美,更別提今日皇后宮中擺出來的,多是平日難得一見的名貴品種,更是妍麗多姿,美不勝收。
沈采苡被小宮女帶到園中,詢問后,知道劉家表姐妹在假山上涼亭里作畫,沈采苡便請小宮女帶她過去。
沿假山小徑而上,越是登高,便看得越遠,及至假山頂,四處美景盡收眼底,亭臺樓閣出落有致,其間綴有繁盛花木,果真是適合入畫的美景。
沈采苡上去后,也沒驚動正在畫畫的三位姑娘,就站在她們身后觀看她們作畫。
都是世家精心教養出來的姑娘,本身便是多才多藝的,且敢在皇后宮中作畫的,自然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否則也不會出手,避免被人看笑話。
在沈采苡看來,這些畫都能稱得上畫技嫻熟、逼真生動、留白也很合適,再多的寓意,則不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感悟的了。
她……已經有一輩子那么長,沒有拿起過畫筆了,沈采苡心中微微惆悵,如今向來,已經生疏到,再也畫不出來了吧。
她垂了眉眼遮住苦笑,稍微移步間,眼角余光,卻看到四皇子身影
方才聽得一個勁.爆消息,此刻再見四皇子身影,沈采苡有些難以言說的復雜感覺。
但這些感覺中,最清晰的便是隆安帝真是亂點鴛鴦譜。
特別是見得四皇子身邊站著的那個穿著湖藍色襦裙的女子之后,沈采苡就更覺得隆安帝是亂來了。
不能因為他不同意四皇子和姚湘君,就把自己拉出來,和四皇子湊成一對呀。
沈采苡正要轉頭,不看兩人時候,卻看到姚湘君嘴里,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神情微凝,不動聲色稍微換個地方,透過花木間隙,盯著兩人的嘴.巴。
她這才發現,原來剛剛皇后召見她的時候,姚湘君為了躲四皇子,便去請見皇后,皇后讓姚湘君等著,結果四皇子跟了過去。
他們應該是聽到了皇后與她的談話,而且姚湘君還猜出來,皇后口中所謂的“身份不凡、一表人才”的人,就是四皇子。
此刻,姚湘君正含著淚與四皇子說,“楠哥哥,你既已有良配,卻為何要與我說這些話,如此,豈不是陷我于不義?若讓別人知道,你讓我如何做人。”
四皇子眼神隱忍,面對姚湘君的指責,他似乎想解釋些什么,最終唇動了動,卻黯然垂眸,說道:“湘兒,我心底只有你一個,不過你放心,此事,我也不會再強求。”
“但這婚事……我也是不會應的。”
“陛下下旨,你難道想抗旨不遵么?你是皇子,陛下不會真的對你如何,可姚家乃是陛下臣子,陛下遷怒,姚家除了承受,又能如何?而身為姚家女,累家族被陛下厭棄,我又該如何自處?”姚湘君壓低聲音,質問四皇子。
嘴上說的嚴厲,姚湘君心底卻有些竊喜,四皇子終于放棄糾.纏自己了么?真是太好了。
她想了想,這些日子里,自己應對四皇子,應對的還算是得體,并沒有讓四皇子發現自己心中有其他打算,至始至終,四皇子都只以為她因為沈采苡,才心有芥蒂。
姚湘君心安了不少。
若非是兩人談話涉及到自己,沈采苡真不愛看他倆黏糊,如今,她只能繼續看下去,希望姚湘君和四皇子能想出個辦法,讓隆安帝打消賜婚的想法。
若是平日里,四皇子被人盯著看,便是離得很遠,也早就發現異常了,此刻他聽得姚湘君最后一句話,便想起隆安帝那哼笑著說的那句,“會有你來求朕的時候”。
四皇子相信,隆安帝絕對是手段凌厲、殺伐果斷之人,否則,他不可能坐上帝位。
連自己的發妻都能賜死,親子都能誣陷圈禁,不過是一個他厭惡的臣子之女,平日里他視其為螻蟻,雖不喜,卻也懶得理會,但當這個臣子之女,與他的意愿相悖時候呢?
不經意間,隨手碾死,便是最大的可能。
四皇子心神不定,被自己的猜測嚇到,因此,也沒發現沈采苡窺視的目光。
這世界上,若說四皇子對誰最不設防,不是救他性命的圓空大師,不是教導他學識的姚姚大儒,也不是隆安帝這個親生父親,在這三人面前,他同樣會有意識地遮掩自己的情緒與想法。
唯獨姚湘君是不一樣的。
他昏暗陰沉的童年里,第一縷光彩,便是姚湘君甜美可愛的笑臉。
不會嘲笑他沒有表情。
不會嘲笑他走路平地摔跤。
不會嘲笑他說話只能一字一字往出吐。
扶他走路。
教他說話。
認識的第一個字,是她寫出來教他念的。
寫的第一個字,是她握著他的手,共同完成的。
在姚湘君面前,四皇子從不會遮掩自己的情緒,盡管因為幼年時候的經歷,他如今依然不能像是別人那樣,喜怒哀樂在面上表現的非常明顯,但當他不刻意遮掩時候,熟悉他的人,還是能發現他的情緒變化的。
姚湘君剛好就是一個十分熟悉他的人。
青梅竹馬,并不只是說說而已,無論是姚湘君來普安寺看他、照顧他,還是他到博慎書院接受姚教導,七八年間,他們幾乎沒有一日不相見。
直到后來,姚老妻病逝,姚開始游學;而他則想要闖出一片天地,好娶她為妻,他們方才分開。
可是聯系也從來是沒有斷過的。
因而,四皇子明顯的心神不寧,就被姚湘君看在了眼中。
四皇子這般明顯的情緒變化,是極少有的,而這種變化,是在她說完話之后,才出現的。
姚湘君快速把自己說過的話,思慮了一遍。
陛下下旨,你難道想抗旨不遵么?四皇子明顯是這么打算的,所以不是這句。
你是皇子,陛下不會真的對你如何這是事實,沒什么好說的。
姚家乃是陛下臣子,陛下遷怒,姚家除了承受,又能如何?而身為姚家女,累家族被陛下厭棄,我又該如何自處肯定是這句!
姚湘君瞬間心驚膽戰。
她真的是極了解四皇子的,幾乎剎那間,就想到肯定是隆安帝因為四皇子拒絕婚事而說了什么,或者被四皇子察覺了隆安帝有這樣的意圖,四皇子才會產生情緒變化。
同時,此事四皇子自認沒辦法解決的,否則,但凡是他能解決的事情,他就只能想辦法解決,而非擔憂。
姚湘君這會兒,又想起剛剛四皇子說的話。
湘兒,我心底只有你一個,不過你放心,此事,我也不會再強求之前四皇子追著她,總希望她能答應,從年前到年后,一直沒有放棄,如今卻忽然妥協,這本來就是不正常的。
她剛剛只顧著高興,卻忘了深思。
這會兒想通了,姚湘君瞬間冷汗浸染了后背。
不能慌……
姚湘君急中生智,瞬間靈光一閃隆安帝不同意她和四皇子婚事,反而希望四皇子和沈采苡成婚,又因為四皇子拒絕聽從他的話而遷怒,那豈不是說,只要她促成這兩人婚事,隆安帝就不會再對姚家或者對她不滿么?
她穩住心神,開始夸贊沈采苡。
“楠哥哥,沈六姑娘我曾見過多次,她人長得極好,品行脾性也很好,將來必然能與楠哥哥你琴瑟和鳴,鴛鴦比翼。”姚湘君神色間現了哀戚,“只要楠哥哥你好好的,我就很高興了。”
四皇子手掌握成拳,骨節發白。
姚湘君的話落在他耳中,心宛如刀割自己心愛的女子,讓自己另娶他人,四皇子感覺自己血液,都瞬間冰冷凝結。
“湘兒,你真是這般想的么?”四皇子神色有些木,“你真希望,我與別人,琴瑟和鳴、鴛鴦比翼?”
姚湘君覺得心底有些難受。
即便是自己不想要的,即便有隆安帝這個威脅在,可四皇子若轉頭就對別人好,那他對自己的情意,到底有幾分?
她竟然隱約期盼,四皇子不要對沈采苡那么好了,鴛鴦比翼什么的,她更是不希望看到就……就相敬如賓便可。
否則,將來她謀不了三皇子,也就沒有退路了之前她希望,如果不能嫁與三皇子,還可嫁與四皇子,至不濟也是個皇子妃。
可既然隆安帝不同意,四皇子妃定然是無望的,但,也不能讓四皇子真的與沈采苡之間太過親昵,免得……他心里沒了她的位置,讓她失了四皇子的庇佑。
姚湘君眼淚一下子流下來,“那我又能如何呢?我總是,不如別人討喜的;父親更喜歡五妹妹,陛下更喜歡沈六姑娘……我能有什么辦法呢?”
“我也不希望如此,可我……我已經很努力做個大家閨秀,可我總不能,讓別人都喜歡我……”
“難道我應該勸楠哥哥你抗旨不遵?還是該拋棄臉面矜持,在你與沈六姑娘成婚之后,入府為妾?”
“除了勸你莫要再與陛下僵著,除了勸你與沈六姑娘好好的,我又能如何?”
姚湘君低聲吼出這么幾句,又急忙用帕子捂住了臉。
四皇子腦子一空。
湘兒,知道父皇不同意他們婚事?
他嗓子干澀,喊了一句“湘兒”,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楠哥哥,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姚湘君用錦帕拭干眼淚,垂了頭,輕聲請求。
“好。”四皇子嘴唇抖動,隔一會兒,才應下,姚湘君朝他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看著她背影,四皇子露出似哭非哭表情。
沈采苡圍觀了全過程。
面上含笑,心底卻抓狂,這兩人,不但沒想出辦法,看著竟然像要與隆安帝妥協一般。
沈采苡略有些泄氣。
看來四皇子已經和隆安帝爭執過了,但顯然隆安帝堅持己見,并不同意四皇子的要求,而四皇子也同樣不肯妥協。
沈采苡以為,按照四皇子的性格,會一直堅持下去,但現在她發現情況很不妙。
沈采苡雖然不如姚湘君一樣了解四皇子,但是四皇子在姚湘君說話完畢之后,毫不遮掩的情緒變化,以及四皇子對姚湘君說出的那句“不會再強求”,讓沈采苡也生出了與姚湘君一樣的猜測。
若四皇子再堅持下去,隆安帝可能真的會遷怒姚湘君,甚至遷怒姚家。
四皇子在乎姚湘君,所以他很有可能因此而對隆安帝妥協。
無論是誰,被人用心愛之人的性命作為要挾,被迫與別人成婚,就算是不遷怒而苛待那人,心中必然也會存了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