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眼光挺奇怪的,感覺一般夫子用這種眼光看的,都是他的得意弟子,例如沈家族學里的夫子看她的三位堂兄。
這種想法在沈采苡腦中流過,不過暫時消息太少,她也沒有深究的打算。
吃了一頓表面和樂的午飯,燕王帶沈采苡去了白鹿居。
博慎書院學子們的居住之處,基本都集中在一起,三人一間房。
只有白鹿居,獨立于外,是每個人一間房,房間分內外室,內室學子居住,外室則是書房之類,以便于學子日夜苦讀。
沈采苡好奇看了幾眼之后,便與燕王回了普安寺。
三日后,沈采苡隨燕王回京。
在普安寺時候,沈采苡便已經接到了林一傳遞的消息,說是岑阮君求見,沈采苡一回來,便讓人回復岑阮君,明日上午讓她入府來見。
關于岑阮君之事,倒也查得清楚。
岑阮君的公公,當年曾與人結怨,雖然是那人理虧,但對方卻深深怨恨上了讓他吃虧的岑阮君公公。
多年后,岑阮君公婆已經去世,對方卻還活著,不但活著,還活得好好的,他的兒子考上同進士,最后到了岑阮君夫家所在地,成了縣令。
對方蓄意報復,和家中那些怕她生下兒子的族人勾結,處心積慮下,終于被他攀上了霍正昀,從而借刀殺人。
說到底,岑阮君一家并未做錯事情,實在是有些人心思太惡。
這件事情處理起來十分簡單,燕王和沈采苡都不需要直接出面,直接找個人與岑阮君公公的對頭喝酒,然后挑起話頭隨便說幾句,再下點藥讓那對頭昏睡,第二天起來,那對頭以為是自己醉酒才昏睡的。而這時候,之前與那對頭喝酒之人,便可去潁川郡王世子夫人霍氏面前告發此事。
這些世家大族高高在上慣了,自來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被她視作螻蟻的人人如此利用,如何不憤怒。
不用沈采苡出手,岑阮君夫家的族人以及那縣官和自己老爹,就絕對討不了好。
至于霍正昀,他雖然也是被人蒙騙,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都是有罪孽的。
倒是整治霍正昀,與整治岑阮君的族人等人,隔得時間需要長一些,否則說不定會被人把此事聯系起來。
燕王和沈采苡,暫且而言,都不希望另外樹敵,還是潁川郡王和霍家這樣的敵人。
燕王和沈采苡已經答應岑阮君,適當的時候,會讓霍正昀也嘗試一下痛苦的滋味——但這件事情,不好放在臺面上講,只能私下他們悄悄報復。
岑阮君雖然不甘心將來整治霍正昀的時候,不能用自己的名義,只能裝成意外,但是能讓他受到懲罰,已經是岑阮君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燕王和沈采苡不方便公開處理此事,岑阮君也能理解,且十分感激——雖然燕王是為了用她,但也確實是幫了她。
第二日上午,岑阮君便入燕王府,見到了沈采苡。
“馬太太請座,來我處,毋須太拘謹。”見禮過后,沈采苡請岑阮君坐下。
岑阮君與沈采苡說起這些時日遇到的事情,以及各家的紅利分配,等等。
許多事情雖然是沈家在處理,但真正做主的,還是沈采苡。
待事情處理完畢,岑阮君才告退,沈采苡讓人把這段時間,關于海船收益的賬冊拿了出來,計算起來。
等燕王晚上回來,沈采苡與燕王說起此事。
“如今海船上收益穩定,大順縣所在地附近的官吏,也換成了信得過的人,殿下可要考慮開始開礦?”
這出鐵礦十分重要,之前一直沒有開采,一是因為錢的限制,二是因為附近州縣的人,都非燕王親信。
從隆安二十七年春夏之交發現鐵礦,到如今已經過了將近兩年時間,雖然并未開采,但是無論是攢錢還是慢慢淘換掉附近官員,都是為了開礦做準備。
而同時,燕王還尋了許多解甲歸田的傷兵,用各種方式,讓他們緩慢而不惹人注意地逐漸到達了達順縣,并上山駐扎下來,作為開礦的人手。
這些人,是燕王手中的可用之人。
而且他們大多傷殘,便是回到家鄉,日子也難過,故而燕王召集他們,也沒遇到什么阻力。
而燕王還讓他們跟著老師傅學習,如何挖礦、如何冶鐵,以便于將來行事。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可以說是萬事俱備。
燕王把所有事情在腦中過了一遍,覺得確實是沒什么問題,便頷首:“可。”
這些事情,他基本交與沈采苡處理,偶然問下進展。
沈采苡也從未讓他失望。
談完事情,沈采苡有些困頓:“殿下,臣妾去洗浴。”
燕王眸光輕閃,待沈采苡去了浴房,他也到了另一個小浴房洗漱。
等他洗浴完畢出來,隔壁浴房還有聲音,燕王眸色漸深,卻也不去催促,只坐在床邊,翻著沈采苡放置床頭的書冊。
半天都未曾翻頁。
待浴房水聲停,他目光微亮。
年前事情太多,普安寺也不是可以放肆之處,而他,已經食髓知味。
沈采苡晚上并未洗她那一頭青絲,故而寢衣干爽,燕王眼中閃過淺淺失落,他放下書冊,淡聲說道:“且安置吧。”
沈采苡應下,上床躺好,沒有像之前那樣習慣性地去吹滅蠟燭——她已經發現了,燕王不喜熄燈睡覺,沈采苡雖然不習慣,但床幔放下之后,燭光也并不刺眼,也能安睡。
沈采苡已經躺下,燕王也隨之躺下,他側頭看了一眼沈采苡。
沈采苡已經閉上眼睛,一副打算睡覺的模樣,燕王垂了眼瞼,片刻后,又抬眼看了過去,這次,他沒有移開目光。
“殿下?”被直直的目光近距離盯著,沈采苡即便是很困了,也不會感覺不到,她睜眼,側目看燕王。
燕王被她泛著水光的杏眼看得呼吸一滯,他伸出手,把人勾進懷里。
沈采苡低呼聲尚未完全出口,便被人吞入口中,小巧舌尖被吸,很快,她便呼吸不平穩起來,四肢也漸漸發軟,推拒時候沒了力道,反倒像是要攀附一般。
燕王眸光變黯,越發不肯放開她。
正月十五鬧元宵。
不但是宮外有花燈看,宮里宮人也會早早在宮內御花園布置好花燈,掛好燈謎,還有各色攤販,便像是在民間繁華夜市上一般,似模似樣,以供帝王宮妃與宗室游玩。
沈采苡與燕王傍晚時分進宮的。
這是沈采苡在京城過的第三個元宵節,前兩個都只能窩在家中,如今還是三年來第一次賞燈——不,加上前世十年,十三年后,重見花燈。
宮中花燈都是皇商奉上的貢品,無論是精美還是奇巧程度,都非宮外可比,雖然攤販之類假了點,可花燈確實是賞心悅目,值得一看。
作為大靖朝親王,燕王府前兩日便收到了內務府送來的花燈,沈采苡讓人在府中花園布置了一小塊地方,供下人賞玩,又賞賜了一部分出去。
像是沈府,沈采萱沈采蘩的夫家,都有賞賜。
沈采苡賞玩時候,一路也碰到不少宮妃,最后遇上了隆安帝、林皇后、楊德妃和穆昭儀,以及幾個跟隨的低位妃嬪湊成的一行人。
兩人上前見禮,隆安帝興致頗好,正在看著幾個妃嬪猜燈謎,見到兩人,哈哈一笑,看沈采苡和燕王站在一起,他就覺得高興。
這般水靈的姑娘,可比那貪得無厭到令人作嘔的姚家女強多了。
他把手中花燈遞與沈采苡:“朕剛剛贏來的,拿著玩吧。”
沈采苡抿唇輕笑:“哪個攤子這么榮幸,能得父皇開了金口猜謎?兒臣也想去試試,沾沾父皇的龍氣,好讓父皇庇佑兒臣今年事事順意。”
隆安帝大笑,看著乖巧與他說話的沈采苡,又看看根本懶得理他的燕王,不樂之后,更覺還是小姑娘可愛。
兒子,生來只會氣他,不管哪個都一樣。
楊德妃看著,心底便生出厭惡——燕王不會討好人,與隆安帝關系不大和睦。
楊德妃特別樂意見到這倆父子之間的罅隙,這輩子都不填補不了。
然而自從燕王娶了沈采苡之后,沈采苡這賤人,人乖嘴甜,明明不過是一個小官之女,卻頗得隆安帝喜歡,處處維護。
有她在中間做緩沖,隆安帝和燕王之間的不和,總會被她抹平不少。
楊德妃真的害怕,有朝一日,燕王和隆安帝之間變得父子情深,這是她絕不希望看到的。
必須讓沈采苡和燕王離心。
她目光閃爍,看著隆安帝和沈采苡像是親生父女一樣親昵說話。
林皇后也笑著看了一會兒,招手把沈采苡叫到身邊說話,穆昭儀與皇后共同對抗楊德妃已久,以后不知如何,此時卻還是利益相關的,便對沈采苡態度也很好。
楊德妃在旁見著,心中冷笑。
便是她們都打壓自己又如何,兒子有個好未婚妻,皇帝也最是寵愛她,看誰能笑到最后。
她看了一眼被林皇后和穆昭儀拉著說話的沈采苡,再看看燕王,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皇后等人都看到了楊德妃的作態,眼底閃過厭惡,楊德妃卻走了過來,目光柔和看著沈采苡,柔聲說道:“采苡與明嘉成婚都三個月了,可有好消息?”
沈采苡聞言,差不多知道楊德妃想做什么了。
許多大戶人家,婆婆就愛塞人給兒子,除了媳婦真正生不出的,大部分都是為了打壓兒媳,不讓兒媳把兒子籠絡了去。
她出身的沈家雖然清靜,沒有這種事情發生,但在姑蘇時候,可不止一次見過別人家有這種事情。
沈采苡似笑非笑睇了一眼楊德妃,才佯裝害羞低下頭,退到了燕王身后。
楊德妃見沈采苡不接招,不由心底暗罵沈采苡狡猾,但她不打算就此停下,看了一眼林皇后和穆昭儀之后,她又笑著說道:“采苡害羞什么,既然嫁人了,總要被人問到的……”
“不過,采苡年紀尚小,如今懷孕,對身子負擔也有些大,不若等兩年穩妥些。”楊德妃一副為沈采苡著想的樣子,然后看了一眼穆昭儀,說道:“倒是記得穆昭儀有位族侄女,比采苡大兩歲,若去伺候明嘉,年紀倒是——”正合適。
“那便給六弟留著吧,他比我更需要。”燕王留下這一句,與皇后告別,揚長而去。
沈采苡含著笑:“未來六弟妹年歲更小,成婚后更是要多等許多年,德妃娘娘既然心急,不若兒臣與父皇說一些,先為六弟找一位年紀大些的側妃伺候著,娘娘以為如何?”
楊德妃輕笑:“你六弟還——”小字尚未出口,便見沈采苡已經轉身,走到隆安帝身邊,親昵扯了扯隆安帝衣袖。
楊德妃一陣眩暈。
她真是沒想到,沈采苡和燕王那賤種一般,做事都十分不講究……
隆安帝已經低下了頭,做出傾聽沈采苡說話的模樣,而沈采苡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帶著冷意,引得隆安帝也回頭看來,楊德妃強迫自己露出溫柔又帶著疑惑的微笑,似乎很奇怪他們回頭看她做什么。
沈采苡看到楊德妃表情,有些遺憾,楊德妃比姚湘君難對付多了,若是姚湘君,這會兒表情肯定會露出破綻,楊德妃卻不會。
但,該告的狀還是要告。
沈采苡露出委屈表情,略有不安詢問隆安帝:“父皇,您是不是對兒臣不滿意?”
“怎會。”隆安帝略有奇怪,沈采苡便說:“剛剛德妃娘娘想為殿下物色側妃呢,兒臣害怕,是兒臣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讓父皇和德妃娘娘不滿意了……”
隆安帝面色不變,哈哈一笑:“德妃也是關心明嘉,她啊,就希望明嘉夫妻和睦、子孫滿堂,將來好去見瓔瓔,你啊,平常勸著點明嘉,別讓他總和德妃鬧別扭。”
皇帝這么信任楊德妃?就不信楊德妃對燕王有壞心?沈采苡真有些驚詫了。
但隆安帝的要求,沈采苡不打算答應,答應了,就是和燕王鬧不痛快。
她嘟了嘟嘴,嬌俏皺眉,拿出哄祖母劉氏的工夫,與隆安帝咬耳朵:“父皇,這樣不行哦。”
為了燕王,她可是連容貌都犧牲了——自重活以來,再不高興她都只是抿唇,畢竟皺眉會讓眉心有皺紋,她平常是不肯做的。
但也知道她這樣皺眉嘟嘴,長輩看著喜歡——上輩子祖母沒少逗她。
聽到沈采苡拒絕,隆安帝驚奇。
除了燕王和幾個硬骨頭的御史言官之外,還真不成有人忤逆他的意思。
而就算是燕王和御史言官,也不會在無傷大雅的小事上忤逆于他。
“嗯?不行?”驚奇過后,隆安帝有些不高興,這一聲輕“嗯”里,帶著帝王威嚴之勢,若平常人,早就嚇得改口了,沈采苡卻面不改色,依然一副在與隆安帝說悄悄話的樣子,“當然不行啊。”
“父皇您不知道,殿下可難討好了,兒臣生得這般美,從小沒人舍得為難兒臣,偏偏殿下一點都不買賬,兒臣差點以為殿下眼睛有問題呢。”沈采苡面有不忿之色,很生氣的樣子,眼角余光,卻一直在觀察隆安帝表情。
隆安帝不是自己祖母,可以隨便自己撒嬌,然而沈采苡覺得,隆安帝似乎十分喜歡她,對她的容忍程度很高。
所以沈采苡才這般與隆安帝說話。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在暗中觀察隆安帝,隨時準備調整說辭。
所幸沈采苡發現,自己這么說,隆安帝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說到了自己心坎里,贊同點點頭:“老四大部分時候確實是又臭又硬。”
“父皇怎么能這么說殿下呢,殿下……殿下只是不愛說話,而且比較堅持己見罷了。”這話沈采苡不愛聽,反駁維護燕王。
做父母的,自己可以罵兒女,但別人附和,說不定就生氣了,沈采苡可不傻,這時候不維護燕王,更待何時。
隆安帝童心起,露出冤枉神色:“不是你這丫頭說的老四特別難討好么?”
“殿下這是心智堅定,不為美色所迷惑。”沈采苡立即轉了口風,義正辭嚴說道;隆安帝聽著,只覺得想笑。
這丫頭……好話壞話,全都被她說盡了。
“好好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隆安帝詢問:“那這和六丫頭你拒絕朕的要求有什么關系。”
沈采苡注意到了隆安帝稱呼的變化,從明嘉到老四,從采苡到六丫頭,都是越來越親昵的……她心底輕笑。
“當然有關系呀。”沈采苡哼笑一聲:“兒臣好不容易才讓殿下態度軟了一些,若是聽了父皇的話,殿下肯定要生氣的,到時候又不理兒臣了。”
“你怕老四生氣?”隆安帝問。
“才不是呢。”沈采苡否定隆安帝的說法,解釋道:“兒臣是心疼殿下。”
“父皇您看,殿下經常一個人站著、一個人坐著、一個人吃飯,多孤單啊……兒臣要堅持與殿下做一伙的,讓殿下不再覺得孤單。”
隆安帝看了一眼燕王。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