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前些年,還會想著要維持老封君的體面,便是心底想著要苛刻人,也會掩藏一二,然而如今性情卻古怪了不少,總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行事便不留情面了。
賴氏被鄭氏一頓斥責,離開的時候神情恍惚,便有下人告訴她,不光是她,昨天余嬤嬤也被臭罵了一頓。
賴氏回神,苦笑著點點頭,也沒著急走,等著鄭氏午睡了,賴氏見到余嬤嬤,才發現余嬤嬤的額頭上,有個紅腫的痕跡。
“姑母,這是?”賴氏急忙關心詢問,余嬤嬤苦笑:“無事,昨天老夫人摔東西,我腿腳不利索,沒躲開。”
其實是不敢躲。
賴氏明了如今鄭氏的情形,自然也明白余嬤嬤不好說出口的話,不由得愧疚說道:“是我讓姑母為難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賴氏離開后,滿腹心事,現在鄭氏這邊是說不通了,可是方承嘉那邊,也必然不會為了她一個下人的奢望,而去和自己的祖母做對,賴氏忍不住后悔起來,要是她只是想著要贖身離開,而不是想著既能贖身,又還占著管家的位置,也就不會這樣了。
接下來接天,賴氏和她男人都要提心吊膽的,生怕鄭氏真的發怒,把他們還掉,還好鄭氏對余嬤嬤還是非常信任的,通過余嬤嬤敲打了他們一番,也就放過了。
賴氏和她男人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方承嘉雖然不大管家中事情,不過此事惹了鄭氏大怒,自然有人把此事報與方承嘉知道。
于方承嘉而言,賴氏的想法也不算什么,人往高處走,讀書人十年寒窗、一舉成名,希望能一展所學、實現心中抱負理想之類,自然是主要的,可不也同樣希望能平步青云么?
與他是舉手之勞的事情,方承嘉并不打算為難賴氏一家,不過賴氏剛惹了鄭氏生氣,方承嘉只是暗中讓人關照余家二子的私塾先生,讓其多盡心些,至于賴氏想要脫出奴籍的事情,還得再過些時日。..cop
總不好讓鄭氏的面子上下不來,何況賴氏二子方才十一,才學還不足以參加科考,賴氏一家脫離奴籍的事情,也不需要太著急,等過個一年半載,鄭氏不在意此事了,他尋個由頭重提此事比較好。
方承嘉把此事吩咐給云楓,云楓用心記下,好到時候提醒方承嘉。
方承嘉至緝事處,錦豐郡王照例不在,在公事上,方承嘉早就不指望錦豐郡王了,揉揉頭坐下便開始看公文,中午休息時候,有探子風塵仆仆來見方承嘉,回稟事情。
“還是查不到?”方承嘉聽聞,面色沉凝。
這世間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緝事處查過太多的事情,就算是痕跡被抹除,最后不能查個水落石出的,起碼也有些蛛絲馬跡留下,證明這些事情是發生過的。
然而那些襲擊者,卻是憑空出現,又忽然消失,沒留下半點的痕跡。
這實在是太蹊蹺。
方承嘉捏了捏眉心,溫聲吩咐:“繼續查,京城發生此事,陛下震怒非常,若無結果,陛下怕是不會輕饒我等。”
不但是他想要找出這些人,隆安帝也是同樣的想法。
越是高位,越是惜命。
錦豐郡王這時候才大搖大擺的進來了,他見有探子和方承嘉回稟事情,直接就坐下,等探子離開,錦豐郡王才說道:“這件事情,你做出個嚴查的樣子便可,實則不用太過上心,查不出結果的。”
“為何?”方承嘉覺得錦豐郡王應該知道些什么,但是沒有告訴自己。
錦豐郡王今日盡然把這話說出來,便是打算告訴方承嘉一些事情的。
關于圓空大師、關于活佛,這些人的玄妙之處,之前都是如同霧里看花一般,有些眉目,但是讓人聽著,又覺得只是佛門為了香火旺盛故意誘導信徒的。
在許多讀書人眼中,只覺乃是無稽之談。
方承嘉也是抱著這樣想法的。
而這些事情,之前只有有數的幾個人知道,方承嘉一直是不夠資格的,不過方承嘉是自己的接班人,這些事情遲早是要知道的,錦豐郡王請示過隆安帝之后,便打算告訴方承嘉。
“子善可信神佛?”錦豐郡王詢問方承嘉。
方承嘉沉吟片刻:“子不語怪力亂神。”
他的態度很明確,“便是有,卻也不過是小事,天下百姓、蕓蕓眾生,才是常態,便是一時間有玄妙事,卻也不過影響小小一片地方,最終歸為怪談。”
“千百年來,只聽王朝更迭興替,卻未曾聽說佛道駕臨皇權之上、左右天下興衰、萬民生死。”
方承嘉這般說,錦豐郡王大笑:“不錯,子善說的好極了。”
他笑完,才又恢復原先瀟灑不羈模樣,與方承嘉說道:“這些玄妙之人,便是再玄妙,卻也無能左右天下。”
“但卻可以左右個別人。”
“這個別人,卻偏偏有左右天下的能力,故而說到底,他們也是間接左右了天下的當然,大部分時候,也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錦豐郡王一針見血指出其中本質:“偏偏在個體上,他們無比強大,讓普通人奈何不得。”
方承嘉受教頷首:“王爺說的是。”
片刻后,方承嘉面色逐漸凝重:“殿下的意思,乃是說,合布勒可汗、布仁王子和燕王妃,都是被那玄妙影響之人?”
錦豐郡王先提讓他不用太上心搜查事情,又說了一番道理,最后落在“讓普通人奈何不得”上,方承嘉自然會有此猜想。
錦豐郡王頷首:“若情報不差,此番吐蕃是有活佛勢力介入的,圓空大師已經出手抵抗,待得兩邊爭斗了解,才能出手救治燕王妃,但你尋找刺客的舉動,卻都是無用功。”
“燕王殿下,可知道此事?”方承嘉垂眸消化了這個驚人的消息,而后詢問。
“陛下總不會瞞著自己兒子,而且明嘉當年本就是圓空大師救回、又在普安寺長大的。”錦豐郡王回答,方承嘉頷首:“燕王殿下早知道此事,卻還不曾放棄追捕刺客,緝事處也自當為江山社稷竭盡力。”
這冠冕堂皇的話,都得錦豐郡王又哈哈大笑起來,他樂不可支:“都說近墨者黑,子善啊子善,原來你也逃不過。”
他倒是不在乎,直接稱自己為墨,方承嘉面上浮現溫和笑容:“王爺說笑了。”
于方承嘉看來,錦豐郡王確實不是好人,但卻比一般的好人,做的好事要多。
“便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控制他們么?”方承嘉詢問,若是有,他定然是要尋來的。
錦豐郡王哂笑:“人性本惡,這些人也是人,自然也有七情六欲,若他們真無人無物可制,只憑借他們的良心和道德,這世間早就亂套了。”
“皇朝自有國運、氣運,在此面前,他們也不過是螻蟻,若做的太過,自然有人會收拾他們。”
方承嘉受教點頭。
待得錦豐郡王離開,方承嘉心中的無力,才慢慢泛濫,原以為到如今地步,他已經能暗中護著她,然而她卻也越走越高,漸漸,他又變得無力。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這些用著玄妙之處的人,的確是讓普通人無可奈何的存在,方承嘉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克制他們。
國運?氣運?他不過是一小小官員,又何來此物。
方承嘉深深嘆息,但卻并未曾放棄,幾日后與燕王見面,見燕王容色憔悴,就知道沈采苡情況毫無起色,方承嘉心底也是難過。
這中間,隆安帝曾見過娜仁托雅,并答應娜仁托雅,年后春暖花開時候,定然會興兵討伐叛逆,救合布勒可汗于水火之中。
娜仁托雅拜謝隆安帝,在隆安帝詢問她可有心上人時候,娜仁托雅雖然極力掩飾,但她就算是歷經大難之后學會了掩藏情緒,卻也極為淺顯,遠不是隆安帝這樣的老狐貍的對手。
隆安帝當時便讓人查探娜仁托雅事情,務必要找出到底娜仁托雅喜歡的到底是誰,看這人是否對他的計劃有影響。
方承嘉不知道這些,故而也不知道,娜仁托雅心系于他的事情,已經被飛羽查到,并把情報放在了隆安帝的案頭。
只是隆安帝暫且還拿不定主意,所以并未宣他進宮。
與燕王一起走出照晚樓,不多久,兩人便遇到了娶親的隊伍,也不用打聽,從周圍人的話語中,他們便也知道了一對新人的身份。
聞家二公子和姚湘君。
方承嘉側頭看燕王:“下官若是未記錯的話,此后聞二公子便要啟程起東北邊城?”
燕王頷首:“是。”
東北邊城比西北要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聞將軍此次可是下了狠心的。
方承嘉再轉頭看燕王,見他微微出神,似乎想起往事,有些悵惘,更多乃是釋懷,無論姚湘君好壞,恩怨都該隨風飄逝。
聞二公子瞧著像是幡然悔悟,雖無之前的意氣風發,變得寡言,然而卻看著沉穩許多,比之前瞧著更像個男人。
經歷過慘痛事情,姚湘君又是他愧疚下執意要娶的,想來他該有的擔當,都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