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苡正在不假人手,輕柔褪去太子身上沾了藥汁的寢衣,并接過絞干的帕子,為太子擦拭胸口沾染的藥汁。
太子昏迷,吞咽困難,喂藥時候,總會灑些出來。
不過太子雖然并未醒來,但是太醫說過,太子身上的毒,已近在慢慢消解,大概是那些拔毒的藥雖然不對癥,但總也是有效果的,所以太子才會漸漸有了起色。
沈采苡對此很是欣喜,但太子一日不醒,她一日不能完全安心。
正當她換了幾條帕子,把太子胸口擦拭干凈,轉身正要把帕子交給建蘭時候,衣角,卻被人拽住了。
沈采苡怔了一下,心底有了猜測,而后猛然回頭。
太子正看著她,目光雖然有些剛清醒的茫然,卻又有著平日里看她時候的專注和深情。
沈采苡唇角顫抖著,忽然一頭扎進了太子的懷里,用力抱住他。
太子本來還有些迷茫,但沈采苡就算是窈窕,可也是個大人了,一下子扎進來,太子悶哼一聲之后,終于清醒。
建蘭蕙蘭見狀,正要悄然出去叫太醫,太子卻吃力的環住沈采苡,啞聲道:“等下。”
他昏迷時候,也不是一點兒意識沒有的,只是睜不開眼發不出聲而已,故而對于自己的情形,還是隱約了解的。
現在醒來,太子也并未打算立即便宣布自己醒來的消息,他要先了解情況。
沈采苡聽太子和建蘭她們說話,才醒神,想要從太子懷里退出,太子不想,但他躺了許久不動,身上沒什么力氣,沒抱住人,只能遺憾看著沈采苡退開。
沈采苡面上滿是喜悅,隔了一會兒,才問:“殿下要繼續裝昏迷?”
“如今是何情形?”太子詢問,沈采苡盡量用最簡短的話語,把最近情形以及她做的事情說清楚,太子聞言,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我還是繼續昏迷的好。”
沈采苡“嗯”了一聲,太子此刻昏迷,比醒來好,昏迷,才能更好撇清一些事情。
沈采苡與太子略微商議一番,沉吟片刻,對著一直聽了他們對話的蕙蘭建蘭點點頭,蕙蘭便急忙奔了出去,面帶喜色敲醒了太醫的門:“大人,大人,殿下……殿下他……”
“殿下醒了”幾個太醫要隨時待命,晚上都是和衣而睡的,聞言急忙爬起來,還未出門便急忙詢問。
“不是,殿下他動了。”蕙蘭強調:“真的,手指動了。”
太醫本以為是太子醒了,聽聞只是動了,希望落空,十分失望,但之前太子一動不動,現在能動了,也是很好的消息了。
幾人急忙隨著蕙蘭到了屋里,就見太子還在昏迷,而太子妃坐在床邊,握著太子的手,面上全是喜色,目光晶亮似乎在閃光,而另一個丫鬟,也同樣很高興。
看樣子,太子剛剛確實是動了。
只是,動了,和醒來,還是差很多的。
太醫急忙輪流診脈,而后交談一番,才對滿懷希望看著他們,似乎想聽到他們說太子明天就能醒來的太子妃說了他們意見。
太子的情況確實是在好轉,甚至今日診脈時候,比前兩天確實好了些,但要說什么時候醒來,他們也是不敢確定的。
但太子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再過一段時日,醒來的希望很大,他們希望太子妃莫要太著急。
沈采苡似乎有些失望,眸中的光芒都黯淡了許多,但是她很快又淺淺笑了起來:“沒關系,本宮相信,殿下今天能動了,很快就能醒了,本宮能等的。”
而第二日,在太醫問診時候,太子的手指,又連續動了幾下,這一次,是太醫也親眼看到了的。
太醫急忙把這個好消息,回稟給隆安帝,這下子,太子正在好轉,可能不日便會醒來的消息,便很快被許多人知道。
太子一黨人聽聞,急忙上門探望,沈采苡見了幾個,明確告訴他們,太子今日確實是能動了,離醒來已經不遠。
有人因此歡喜,有人因此急怒。
而因為太子醒來,沈采苡徹底安心,很有些穩坐釣魚臺的意思,笑著與太子言說:“殿下即將醒來的消息,怕是會讓他更坐不住呢。”
“近日多警醒些便是。”太子說了一句,輕扯沈采苡衣袖:“不早了,安置吧。”
他這些時日中毒又昏迷,雖然有人日日按摩,但卻還是覺得手腳無力,為了瞞過別人,又不能起來練武,對于自己虛弱的樣子,實在有些不適應。
沈采苡應了一聲。
她躺下沒多久,蕙蘭便急忙進來:“娘娘,起火了。”
蕙蘭建蘭被太子和沈采苡吩咐過,一旦山莊里有異變,無論是何時,都要立即把他們叫醒,故而發現山莊起火的那一刻,值夜的蕙蘭立即叫醒了他們。
太子不便露面,繼續閉眼裝昏迷,沈采苡快速穿好衣物,瞧著遠處染紅了
半邊天的火勢,勾起一抹淺笑,心底一片的輕松——一個多月的時間,不停地逼迫著三皇子,這對三皇子是煎熬,對她何嘗不是呢。
她并不敢讓人去引導三皇子,只能不停的側面逼迫,如果三皇子忍得住,處于劣勢的,便會是她,三皇子不是能忍的性格,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也怕萬一。
幸好,太子可能很快醒來的消息,刺激到了三皇子,讓他終于按捺不住,有所行動了。
幾乎是瞬息之間,沈采苡便明了了三皇子放這把火的原因。
如果隆安帝真的是病重,說不得還真會被這把火弄得病體更加沉重,如了三皇子的意,可惜,隆安帝雖然病的不算輕,卻也不是這般就能要了命的。
何況,裝重病來釣出心懷不軌者,是隆安帝自己主動而為的,對于可能發生的危險情況,他不可能沒有應對。
正因為如此,沈采苡便只讓人刺激著三皇子,卻不會做更多事情——這天下,只要隆安帝想查,就沒有他查不到的秘密。
所以她才不過多摻合,避免留下引誘三皇子謀反的證據。
至于這些時日對付三皇子一黨的事情,就算是隆安帝查到了,沈采苡也不怕——別人欺負上門,還不準她反擊么,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沈采苡看了片刻,瞧著身上衣物略有凌亂,頭發也是草草梳就的模樣,雖然整齊,且十分簡單素凈,點了點頭,帶人出門,出了這般大事,她身為太子妃,是該去皇后處問安的,雖然很大的可能,是會被攔在門口不得進。
皇后和穆賢妃正在隆安帝新換的住處,心急如焚地等待著御醫為隆安帝看診。
當時起火,她們被叫醒匆匆而來時候,隆安帝已經被人從寢殿內救了出來,但人卻昏迷了過去,一直未曾醒來,兩人心底不安的厲害,實在沒心思應付沈采苡,便命人傳話,請她先回去。
沈采苡估摸著,就是這個結果,她在宮門口目光擔憂地關心了幾句,才回轉自己住處——戲已經開場,她雖然還要做些事情,但大多時候,只要等待便可,有了這次事情,隆安帝怕是不會再對三皇子有不忍之心了。
確實如同沈采苡所想,隆安帝已經決定,不再忍耐三皇子。
這一段時間,沈采苡為了避免做太多,留下痕跡被人順藤摸瓜查到自己這方身上,故而并未多派人監視三皇子的行為,但隆安帝卻在決定裝病的那一刻,便把飛羽派了出去,監控著整個京城。
緝事處也是如此。
飛羽和緝事處兩相配合,京城里的事情,幾乎沒有隆安帝不知道的。
故而三皇子的舉動,都落在了隆安帝的眼中,對此,隆安帝憤怒,卻也覺得有些悲涼,但該動手時候,隆安帝卻并不手軟。
在皇后和穆賢妃“困了”,被扶到偏殿休息之后,裝著昏迷的隆安帝便睜開眼睛,詢問潘公公如今情況——他之前確實是生病,但這么久過去,御醫又盡心盡力,如今隆安帝雖然大病初愈身體有些虛弱,但是確實是已經痊愈了。
潘公公詳細說了,又說:“太子妃也曾來問安,不過娘娘當時憂心陛下身體,遣她回去了。”
“哦?她形貌如何?”隆安帝揚眉,待聽聞沈采苡來的時候,衣物略略凌亂,不似平日那般總是精心裝扮過模樣后,略略放心了一些,轉而詢問:“人可都拿下了?”
既然自己設局等著那些賊子跳坑,對于可能發生的危險,自然是有了防備的,大火燒起來的時候,隆安帝并不在那處起火的寢殿里,至于火勢會變大,是因為原來備著的、裝滿水的大缸,忽然間許多都被打破了,無法及時滅火。
而放火的、和砸缸的,都被飛羽帶人拿下,此時應該正在審問。
沒過多久,供詞便曾送上來,而供詞里被涉及到的人,也被飛羽迅速無比的抓了起來,再加以審問,一條條的線索牽扯下去,到天亮時候,隆安帝捏著一疊的供詞,冷笑一聲,嗤笑:“看看,這就是朕的好兒子。”
潘公公沉默,等待隆安帝吩咐。
隆安帝已經不想再放任三皇子,毫不遲疑便命人把三皇子囚禁,待他回京審問,至于三皇子暗中聯系過的京衛指揮使等人,自然也逃不過。
潘公公領命而去。
皇后和穆賢妃,被人叫醒的時候,已經快到辰時,兩人都不是傻子,很快便察覺到了蹊蹺之處——她們是去侍疾的,怎么可能忽然就困了,還睡得這么死?
穆賢妃心思轉了幾轉之后,垂下的眼眸了,泛起了濃濃的失望——雖然她一直有些懷疑,隆安帝想要傳位給自己兒子的事情,可能不是真的,但連劉冠都忽然對她客氣了不少,她心中還是升起了期待的,如果不是理智尚且能壓制住沖動,她都想要在皇后面前炫耀了。
但今天的事情,卻讓她敏銳意識到了一些什么。
皇后也意識到了一些什么,但穆賢妃只是失望,皇后卻焦慮不已,她心底,有許多不好預感,急匆匆起來,卻見到了正從寢殿出來的隆安帝。
傳聞已經病重許久的隆安帝,此刻雖然臉色蒼白,人也瘦了一些,但威嚴氣勢半點不輸之前,哪有半分病重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