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欽差行轅,趙廉一點時間都沒耽擱,直接提審了何昌盛。
見到趙廉的瞬間,何昌盛就對著他怒視,大聲的質問道:“趙大人,我何昌盛沒得罪你吧?三節兩壽,東碳夏冰,我何家沒少了趙大人那一份吧?”
“我何昌盛不是小氣的人,不求趙大人給什么照顧,可是如此對待何某,是不是太過了?”
徐德站在一邊,聽著何昌盛的話,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趙廉。作為內廠的廠公,何昌盛的話徐德當然能聽得明白,趙廉擺明了沒少拿何家的錢。
或者說,整個南京官場,大部分官員都拿了何家的錢。
所謂三節兩壽,指的是春節、端午節和中秋節,每個節日都有一份心意,說白了就是送禮。兩壽,指的是趙廉的生日和他夫人的生日,三節兩壽代表的是送五次禮。
加上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這何家一年要給趙廉送七次禮物,當真是大手筆。
這還是只是對南京工部的一個侍郎,雖然侍郎的官職不低,可是縣官不如現管,南京的工部侍郎實權可沒那么大,這何家給實權的官員又送了多少禮物?
趙廉黑著臉,盯著何昌盛,大聲的說道:“何昌盛,你還有臉說!”
憤怒的一拍桌子,趙廉指著何昌盛說道:“你結交官員,圖謀不軌,罪大惡極,現在又來污蔑本官貪贓,本官原以為你是一個不錯的人,現在看來本官看錯人了。”
徐德看了一眼趙廉,差點沒笑出聲,這算不算惱羞成怒了?
“別說廢話,本官問你,你可認得這個東西?”趙廉很是尷尬,咳嗽了幾聲,直接轉移了話題,他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顯然糾纏的時間越長,他就越丟臉。
這是徐德在身邊,否則趙廉根本就不會在意,官場上誰不是這樣?
自己收的這點東西,說起來連貪贓都算不上,是潛規則,可是徐德在這里,這件事情就沒那么簡單。這要是陳奏給皇上,那皇上會怎么想?這不能不考慮啊!
看了一眼趙廉拿出來的東西,何昌盛瞳孔一縮,隨后笑著說道:“這是什么東西?”
“趙大人,這你應該比我熟悉啊!”說著何昌盛轉頭看著趙廉:“這是福壽膏啊!能夠延年益壽的好東西,我可是送了不少給趙大人,趙大人也是喜歡的很啊!”
原本這話沒毛病,可是聽在趙廉的耳朵里面卻非常的刺耳。
“何昌盛,這是延年益壽的好東西?這是催命的毒藥!”趙廉怒視著何昌盛:“你的案子發了,本官告訴你,識相的就乖乖招供,否則別怪本官不客氣。”
何昌盛這個時候卻大笑了起來:“不客氣?趙大人,何某等著!”
“來人!”趙廉臉上閃過一抹冷笑:“大刑伺候!”
聽了這話,徐德在一邊一皺眉頭,看了一眼趙廉,又看了一眼何昌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趙廉這是要出一口惡氣,想要狠狠的收拾一頓何昌盛。
何昌盛則是有恃無恐,覺得趙廉拿他沒辦法,可是徐德不能讓趙廉泄私憤啊!
何昌盛的死活徐德不在乎,趙廉怎么收拾何昌盛,徐德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把事情查清楚,而且速度要快,遲則生變。如果讓趙廉把時間浪費在折磨何昌盛上面,那得不償失啊!
“趙大人,能否讓咱家問幾句話?”徐德看著趙廉,向前走了一步,淡淡的說道。
趙廉一愣,心里面有些不快,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說道:“當然,徐公公請!”
徐德走到何昌盛的面前,淡笑著說道:“何昌盛,可認識咱家?”
看著徐德,何昌盛一愣,隨即搖了搖頭說道:“恕何某眼拙,不知公公怎么稱呼?”
“徐德!”徐德依舊淡淡的說道。
“原來是內廠徐公公,失敬失敬。”何昌盛臉色一變,連忙獻媚的笑著道。
比起趙廉,徐德的威懾力可就大多了,很多人不了解內廠,但是何昌盛卻很了解。作為一個商人,他的消息非常靈通,對于內廠可是花大力氣打探過。
雖然知道的不多,可是何昌盛也知道這內廠更勝東廠。
內廠的廠公徐德更是皇上的心腹宦官,比起東廠的張鯨有過之無不及。張鯨在揚州殺的血流成河,威勢震天,這位徐公公比張鯨有過之無不及,何昌盛自然非常的畏懼。
徐德點了點頭:“既然知道咱家,那事情就好辦的多了。”
“咱家先不問你,咱家先說說抓你來的目的。”徐德坐在王安搬過來的椅子上,然后開口說道:“前些日子宮里面得了一件貢品,是南京鎮守太監崔福送上去的。”
“經過太醫院的檢查,這是一種來自南洋的奇毒,名叫鴉片,也叫烏香,還有一個名字叫做福壽膏。”
“這種毒藥的毒性很猛烈,而且初始不易被人察覺,可是一旦成癮就很那戒掉。”徐德說道這里,臉上的表情漸漸的嚴肅了起來:“有人想用這種毒藥謀害皇爺。”
聽到徐德這話,何昌盛瞬間臉色大變,身子不由自主的就軟了下去。
徐德卻沒停繼續說道:“謀刺皇爺這是大罪,十惡不赦之罪,應該滿門抄斬,夷三族!”說出滿門抄斬夷三族的時候,徐德緊盯著何昌盛:“嘖嘖,幾百個腦袋,那場面,咱家都沒見過。”
“說不定這一次有機會見識一下,何昌盛,你說呢?”
何昌盛這個時候都被嚇死了,搖著頭說道:“徐公公,這件事情和我沒關系啊!”
將手指放在嘴唇的前面,徐德做了一個禁聲的手指,笑著說道:“噓,等咱家說完你在說話,咱家不喜歡別人搶話說,這樣做是很失禮的。”
別說何昌盛,在何昌盛身后的趙廉都被嚇到了。
總覺得背后冒涼風,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趙廉覺得自己就夠狠的,要給何昌盛上大刑,沒想到這位徐公公上來就是滿門抄斬夷三族,想到幾百個腦袋人頭落地的場面,趙廉頓時打了一個冷戰。
徐德卻混不在意,繼續說道:“皇爺命趙大人和咱家徹查此案,于是我們就查到了崔福。”
“崔福對此供認不諱,他交代了整件事情,他對福壽膏的毒性毫不知情,他的福壽膏是來自何掌柜你,同時也是何掌柜的讓他將福壽膏進獻給皇爺的。”
“何掌柜的,無論你送了多少銀子,有多少靠山,這個案子要是爆出去,你覺得他們會有多少人愿意幫你?有多少人會愿意幫你而和謀刺皇爺的案子牽扯上?”
“咱家只問一遍,如果你不說實話,那么這件案子你就是主使,咱家保證你們何家滿門抄斬,夷三族。”說著徐德掐著蘭花指,冷笑著說道:“東廠的張鯨能殺人,內廠的徐德一樣可以。”
徐德尖細的嗓音發出的冷笑,讓所有人都聽得毛骨悚然。
何昌盛連連點頭:“公公請問,何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福壽膏哪里來的?”徐德坐在椅子上,冷聲問道。
“是從福建甄家買來的。”何昌盛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開口說道:“福建甄家有福壽膏,我們只是幫甄家分銷到各地,誰能搶下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就歸誰賣。”
徐德點了點頭:“福壽膏有毒,你知不知道?”
何昌盛聽了這問題,直接卡住了,見徐德陰惻惻的盯著自己,猛地打了一個冷戰:“回公公,小人知道!”說完這句話,何昌盛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雖然臉上沒什么表情,可是徐德卻被震得說不出話來了。
“公公,我只是知道福壽膏會上癮,但是不知道福壽膏會讓人中毒啊!”何昌盛猛地從地上竄了起來,大聲的說道:“公公明察啊!公公明察啊!”
膽子真的是太大了!
徐德心里面震驚不已,即便是不知道有毒,難道成癮還不夠?在明知道成癮的情況下,你們居然還敢把福壽膏獻給皇爺,這是多大的膽子,要錢不要命啊!
“公公,這不是何某的主意啊!”何昌盛見徐德不說話,繼續大聲的說道:“這是甄士仁的主意啊!”
徐德看著何昌盛,直接開口說道:“甄士仁的主意?”
“是,是,是甄士仁的主意。”何昌盛連連點頭:“甄士仁說過,他們曾經把福壽膏進獻入宮過,那還是嘉靖年間的事情,只是到了隆慶年間停下來了。”
徐德又是一愣,何著你們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情了啊!
嘉靖年間進獻的福壽膏,你們這是給世宗皇爺進獻毒藥煉丹啊!到了隆慶年間斷絕了,那是也因為穆宗皇爺最厭煩煉丹用藥,現在居然不死心,還想著給皇爺進獻毒藥。
真是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啊!
“甄家的福壽膏是從何處而來的?”徐德看著何昌盛,繼續追問道。
“是從紅夷人那里來的。”何昌盛直接說道:“在澳門的紅夷人和甄家有生意上的往來,福壽膏就是甄家從澳門的紅夷人那里弄來的。”
“紅夷人嗎?”徐德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