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趙廉雖然還沒崩潰,可是距離崩潰也不遠了。
在得知自己調任都察院右都御史的時候,趙廉是興奮的。這不但是一個清貴的衙門,同時也是一個實權衙門。雖然依舊不是九卿之一,但是距離九卿也不過一步之遙。
相比較起來,南京戶部侍郎可就差遠了。
南京戶部侍郎想要調任京城九卿,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基本上需要外放督撫,然后轉任回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就沒有這個顧慮,完全可以直接在進一步,任九卿。
可是到了京城之后,趙廉的心情就不好了。
在得知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職責之后,整個人都不好了。
雖然都察院右都御史位高權重,現在還掌握著法紀司和貪腐司兩個大殺器級別的衙門。可是這兩個衙門現在就是燙手山芋,根本就不好接。
在加上聽到了自己的名聲傳說,趙廉心中就是咯噔一下,皇上這是要把自己當刀了。
歷史上酷吏沒有一個下場好的,自己該怎么辦?做這個官,前途灰暗,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不做這個官,估計現在就得家破人亡。
皇上對自己信重有加,把法紀司和貪腐司交給自己,自己不干,這就是打了皇上的臉,讓皇上丟面子。打皇上的臉,讓皇上丟面子,自己能好過?
走在進宮的路上,趙廉都在內心糾結著,自己該怎么辦。
此時的朱翊鈞在做什么?
他在逗鳥。
前些年進貢的鸚鵡現在已經老了,每天曬太陽,不過被宦官教的很會拍馬屁,整天皇上萬歲皇上萬歲的喊著,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
朱翊鈞倒是挺喜歡這個老鳥的,每天逗逗它,心情也能好不少。
“皇爺,趙廉趙大人來了!”張鯨站在朱翊鈞的身后,躬身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淡笑著說道:“讓他進來吧!”
對于趙廉的安排,朱翊鈞只是覺得他在那個位置上合適罷了。至于什么酷吏刀子之類的,朱翊鈞只能說趙廉想多了,這個時代的人都想多了。
朱翊鈞是絕對不會養酷吏的,也絕對不會借著酷吏的手清理官場。
歷史上用酷吏最出名的人是誰?當然是武則天。
終其一朝,周興和來君臣之名,震撼了多少人。可是武則天當時是什么形勢?得位不正,以女子之身君臨天下,內有大臣心懷不軌,外有李氏宗親圖謀皇位。
在那種情況下,武則天用酷吏,也是不得已為之。
自己是什么形勢?手握軍政大權,大明朱家天子正朔,怎么會干用酷吏的事情。自己要的是制度,制度性的反腐,為大明的官員制定新的規矩。
提拔貪腐司和法紀司的地位,抬舉貪腐司和法紀司的掌事官,這才是自己該做的。
不說其他,等到貪腐司和法紀司吸收各道御使和給事中之后,朱翊鈞就準備以都察院左都御史掌其事,徹底把都察院定位大明的監察機構。
到時候,都察院左都御史不但會成為九卿之一,同時還會成為內閣大學士。
其他衙門沒有定例,但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必入內閣。無論是誰坐上這個位子,必須在內閣有位子,用這種方法抬高都察院的地位。
以此來墊定大明官員糾察制度的基礎,這是朱翊鈞給趙廉安排的路。
如果他干得好,趙廉就是第一個以這樣的身份入內閣的人,絕對能夠名留青史的人物。當然了,這得看趙廉是什么態度,干的怎么樣。
趙廉當然不知道朱翊鈞是怎么想的,走進來之后,心中忐忑不已。
“臣趙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廉走進來之后,恭敬的跪在地上,給朱翊鈞行禮。
朱翊鈞轉回身,淡笑著說道:“起來吧!”
事實上這是君臣二人第一次見面,趙廉為官這么多年,一直都在外任,還從來沒見過這位天子。雖然進京朝見過,可是那也是站的老遠,連皇上的臉都看不到。
“趙愛卿之名,朕久聞了!”朱翊鈞笑著說道。
“無論是徐德還是定北侯,對愛卿都是頗多贊譽。”
“臣惶恐!”趙廉連忙躬身道。
朱翊鈞一笑:“對于能臣干吏,朕一項都是不吝惜賞賜的,也不吝惜委以重任。朕對都察院很看重,對法紀司和貪腐司很看重。”
“朕以為愛卿有此才能,愛卿可有信心能任事?”
趙廉心中苦笑,他知道自己這是躲不過去了,咬了咬牙,既然躲不過去,那就索性一條道走到黑。沒有絲毫的遲疑,趙廉躬身道:“臣有信心!”
點了點頭,朱翊鈞贊賞著說道:“很好!”
“那就去給朕好好干,別讓朕失望。”
“是,陛下,臣定然不負陛下所托!”說完這句話,趙廉又道:“臣告退!”說完便躬著身子退了回去。
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自己皇帝都是如此,何況趙廉?他現在沒有資本拒絕。朱翊鈞也不會給他拒絕的機會,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說了,你就得做。
“趁著這個機會,得干點別的事情啊!”朱翊鈞想了想,淡淡的說道:“王用汲去稅務司了嗎?”
王用汲自從從南京回來,一直在休息,朱翊鈞放了他大假。自從官紳一體納糧開始之后,王用汲一直都是忙前忙后的。
現在北直隸,然后去了山東,最后到南京,不但天南地北的跑,也一直沒有休息。
這一次回來之后,朱翊鈞就安排他好好休息,并且派了太醫院的人給他調理身體。稅務司現在可離不開王用汲,朱翊鈞對他非常倚重,可不能把他給用廢了。
只不過這也該休息的差不多了,稅務司該干活了。
作為大明風頭非常勁的衙門,居然被法紀司搶了風頭,這樣不好。現在是到了稅務司出手的時候了,同時也到了自己摟錢的時候了。
“回陛下,王大人三天之前已經回到法紀司了。”張鯨連忙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直接吩咐道:“傳來!”
王用汲這些日子休息的很不錯,再一次回到稅務司可謂干勁十足。稅務司現在基本上已經走上了正軌,王用汲操心的事情倒是沒有以前多了。
在得到朱翊鈞的傳召之后,王用汲第一時間就來到了皇宮。
見到王用汲之后,朱翊鈞擺手讓他免禮,作為朱翊鈞的心腹大臣,王用汲絕對算得上是跟的最早的一批,而且功勛卓著。
看了一眼王用汲,朱翊鈞笑著說道:“觀愛卿今日之神色,倒是讓朕甚是欣慰。”
“多謝陛下掛念,臣慚愧,太醫院御醫醫術精湛,加上陛下恩賞各種補品,臣之身體已經大好了。”王用汲連忙躬身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隨后笑著說道:“這一次戶部尚書出缺,朕原想以愛卿任之。”
聽到朱翊鈞這話,王用汲頓時就一愣,心中有些不明白。事實上沒人不知道朱翊鈞對王用汲的看重,也沒人不知道朱翊鈞對王用汲的培養。
很多人都把王用汲當成了戶部尚書的接班人選,只不過這一次卻沒能扶正。
要說心里面不失落,肯定是不可能,不說自己忙前忙后的做事,單單是自己的地位也到了。戶部侍郎,稅務司掌事官,進一步做戶部尚書,這也是應有之意。
只不過王用汲覺得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沒想到皇上居然又提起了。
朱翊鈞看著王用汲,笑著說道:“你還年輕,先別和其他人爭了。”
事實上王用汲也知道,自己和曾省吾爭奪,根本就勝算。無論是威望還是資歷,曾省吾對自己都是全面的碾壓,這個沒法比。
說功勞,曾省吾為官這么多年,功勞也是不少。
這一次在西北,曾省吾開大明軍改之先河,也是勞苦功高。自己雖然一直在立功,可是畢竟時間短。至于皇上說的年紀小,王用汲都不知道怎么說了。
自己過了年都六十了,還小?陛下你這是調戲臣子。
看著王用汲一臉的尷尬,朱翊鈞笑著說道:“戶部尚書是一個好位子,可是朕不想給你,為朕立功的人,當受重賞,又豈是一個戶部尚書能酬的。”
聽了朱翊鈞這話,王用汲臉色一變,難道?不能吧!
自己乃是隆慶二年進士,而且位列三甲,自己的第一個官位是淮安推官,可見自己的考試成績之低。可以說,自己就是那一屆的倒數。
有時候回憶起來,王用汲都覺得挺神奇,自己居然做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
在王用汲想來,自己這一輩子,如果能做到尚書致士,也算是足慰平生了。可是聽皇上現在的意思,自己怕不是要入閣?
“愛卿可知此殿何名?”朱翊鈞看著王用汲,笑著說道。
這個王用汲哪里不知道,這里是文華殿啊!
原本文華殿只是皇上的書房,學習的地方,可是現在的大明誰都知道這個地方在皇上眼中的重要性。皇上幼年登基,張閣老就是在文華殿教皇上讀書的。
皇上親政之后,基本上都是在這里辦公,也是留宿在這里,為此都不怎么回乾清宮。
當年張閣老置屏風于文華殿,上面寫著大明所有七品以上官員的名字,現在這些屏風還在,這里是對陛下有著非凡的意義。
王用汲頓時就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陛下要以自己為文華殿大學士?
大明的內閣之中,大學士都是以殿為名的,華蓋殿、謹身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等大學士,但是文華殿大學士卻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
文華殿大學士,雖然也屬大學士之列,但是它卻有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文華殿大學士有輔佐教育太子之責任,地位很特殊。
想到自己要為文華殿大學士,王用汲就有些激動。
雖然皇上年輕,皇后沒有嫡子,可是聽說皇后有有身孕了,很可能誕下皇子。現在自己這個文華殿大學士,看起來可能有些尷尬。
可是一旦皇后誕下皇子,冊封為太子,那自己立馬就不一樣了。
或許自己教導不到太子,可是名份地位卻有了。
以自己的年紀,哪怕進了戶部尚書,或者入了內閣,估計這輩子也就是排名最低的大學士了。不說其他的,排隊都能把自己排死。
現在皇上給了自己文華殿大學士的位子,顯然這是給自己的特殊酬勞。
想到這里,王用汲激動的有些不能自已。雖然方逢時以非翰林之身入閣了,可是王用汲從沒想過自己也能入閣,而且還是特殊的文華殿大學士。
“回陛下,這里是文華殿!”
雖然強自壓制,可是王用汲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朱翊鈞笑著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是啊!文華殿!朕欲以愛卿為文華殿大學士,愛卿莫讓朕失望,好好干!”
聽到朱翊鈞這話,王用汲直接就跪下了。
“臣謝陛下!”王用汲激動的身子都顫抖了。
王用汲不善科舉,考中進士之時已經四十歲了,原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么回事了。在官場上誰不知道,二十歲中進士,那是前途無量。
三十歲中進士,也算是前途光明,可是四十歲中進士,也就那么回事了。
如果四十歲中進士,考得好,也還好說,像自己這樣四十歲中進士,位列三甲邊緣,能夠做到今日的官位,已經堪稱奇跡了。
現在不但能入閣,而且還是入文華殿大學士,這已經不是足慰平生,而是登上人生巔峰了。
朱翊鈞走到王用汲的身邊,伸手將王用汲攙扶起來,笑著說道:“朕從來不會虧待功臣,官紳一體納糧,多虧愛卿運籌帷幄。”
“大明稅務司能今日,愛卿也是功不可沒,愛卿對得起朕的獎賞。”
朱翊鈞說道這里,又笑著說道:“不過愛卿也不能固步自封,要再立新功啊!”
朱翊鈞給王用汲文華殿大學士的位子,一方面是為了獎賞,一方面是為了給外人看的,好好干,朕舍得賞賜,另外一方面就是激勵王用汲了。
干大事之前,先給王用汲好處,要想馬兒跑,不喂點好草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