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第3372章同鄉不同路

類別: 歷史 | 秦漢三國 | 詭三國 | 馬月猴年   作者:馬月猴年  書名:詭三國  更新時間:2024-09-10
 
河東之地,星月爭輝。

土塬之上,大旗翻飛。

斐潛將夏侯惇請到了戰斗現場。

按照傳統,斐潛似乎應該擺一擺威風,搞兩排刀斧手什么的,然后一群人見到了夏侯惇,便是立刻大喊著大膽,還不下跪云云……

而實際上,斐潛根本沒做這些,只是讓尤里烏斯看住夏侯惇。

在西域,斐潛也得到了一些直屬護衛的補充。尤里烏斯便是其中一員,而且還有幾名的昆侖奴。

昆侖一詞,在華夏古代除指昆侖山之外,也蘊含著黑色的東西的意思。所以華夏古代就沿用此義,將黑色皮膚的人,統稱為昆侖人,并非是說這些人是從昆侖山而來。

至于為什么不詳細說明這些昆侖奴或是昆侖人的具體來歷,無非就是因為在漢唐之際,尤其是在唐朝當中,能用得起的昆侖奴的家庭,往往非富即貴,和西王母的昆侖山能聯系在一起,無疑是抬升了逼格,所以自然沒有人詳細去記載昆侖奴的具體來歷了。

這些昆侖奴,在漢代基本上來自于西域,而到了唐代開始,就多數從東南亞而來了,肯定有一些阿拉伯人販賣而來的黑人,但是大部分應該都是膚色較深的中亞,中南亞的人種,比如達羅毗荼人,畢竟是比較近一些,貨源充足。

至于為什么在漢代已經從逐漸去奴隸化,開始走向佃農制度之后,又在唐代盛行了畜養奴隸,甚至是攀比奴隸的品種,質量,來源等等,那么就自然需要問一問唐朝開國的李世民了……

夏侯惇沒穿甲胄,身形就顯得特別的單薄,甚至因為長時間趕路而形成的疲憊,依舊深深的鐫刻在他的臉上,在星月之下,宛如這一片黃土地上的褶皺。

見過驃騎。夏侯惇見了斐潛,便是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

要親眼見到斐潛如何攻打曹軍大營,夏侯惇的心情自然不好。

何況自己還是被俘虜的身份,是敗軍之將。

斐潛倒是不介意夏侯惇的什么態度。

因為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要通過夏侯惇來試探出曹操下一步的計劃……

作為曹氏政治集團的二把手,夏侯惇肯定在戰役的初期,有參與一些計劃的制定。雖然有可能到了中后期曹操做出了一些改變,但是在大概方略上,夏侯惇多半還是清楚的。

只不過,夏侯惇不會輕易開口。

真要是夏侯惇想要開口,被抓捕的時候,多半早就說了……

一聲爆響驚四方!

原本黑漆漆的曹營,頓時就像是被捅了一下的馬蜂窩,嗡的一下就亂了起來。點點的火光和人影晃動著,就像是那些散亂飛出來的馬蜂。

夏侯惇猛然一驚。

雖然他到了此處之時,就多半猜測到了是斐潛要搞夜襲,但是如今真的見到這等聲勢,也是不免心神震蕩,惶惶不安!

他往曹軍大營的方向不由自主的走了一步,身軀微微前傾,瞇著眼,試圖盡力的看清楚遠處曹軍大營的那些火光和黑點……

可惜夏侯惇畢竟是有了些歲月,這就意味著不僅是有老花眼,同樣也會伴隨著晶狀體渾濁,想要在這么遠的距離,光線嚴重不足之下,看清楚那些一直都在晃動的火光和黑影究竟是什么,還是相當有難度的。

斐潛揮了揮手,傳令兵立刻吹響了尖銳的銅哨,旋即更多的銅哨響起,緊接著就是火光在曠野之中騰然而起!

中陣,西面,東面都是斑斑點點的火光,與天上繁星爭輝,宛如要將曹營一舉攻下一般!

夏侯惇先是大驚,但是看了片刻之后,便是發出了一聲冷笑。

他看破這是斐潛的虛張聲勢。

斐潛也沒表示什么,掏出了望遠鏡,自己先看了幾眼之后,便是示意護衛遞給夏侯惇。

這……這是何物?夏侯惇愣了一下,然后在護衛演示之下,學著舉到了眼前,便是不由得晃動了一下身軀,這……這……這是何物?

斐潛呵呵笑了笑,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夫上古之時,無有高下,圍坐論事。春秋之際,設官分職,高卑聯事。秦漢以來,天子垂簾,丹階聽事。諸侯鳴玉,臣子表章。敷奏以言,明試以功。

堯有咨四岳,舜有命八元。秦漢有曹,夏侯之固辭再讓而請,陳辭帝庭,述萬民而情之,敷奏以言,章表之義也。非上古之賢優于今世,乃文理彌盛,各有人杰代出是也。

漢定禮儀,則有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議。章以謝恩,奏以按劾,表以陳請,議以執異。章者,明也。有云,故其謂文明也。其在文物,赤白曰章是也。表者,標也。有云,章表之目,蓋取諸此是也。

斐潛看著夏侯惇,敢問元讓兄,今夏侯可有章表可傳萬世乎?

如果說曹操,大概還是有一些可以用來傳世之作,但是要說夏侯元讓么……

那就只剩下了兩個字。

呵呵。

夏侯惇能力不差,但是顯然不足什么立言立功立德,否則后來夏侯氏的家族也不會垮塌得那么快,畢竟是以武勛為主起家的,一旦天下戰事停歇,就很容易在各方面的圍剿之下,敗家滅族。

這也確實是夏侯氏當下的短處,只不過夏侯惇現在卻覺得十分的詭異……

前方遠處的曹軍大營之內,喧囂嘶吼,響徹了整個的夜空,而在這里斐潛卻在和夏侯惇談論什么傳世之作,章表之美,這……這不禁讓夏侯惇有些恍惚之感,就像是現在不是在什么戰場上,而是到了什么文會之中。

夏侯惇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什么。在文學方面,他確實是一點都不擅長,但是他不傻,他明白斐潛的意思……

就像是現在他從斐潛這邊拿到的這個望遠鏡一樣。

斐潛這邊有,而且很明顯,這玩意肯定會被流傳下去,到了后世不管是誰,都會知道有個望遠鏡很是費錢……

斐潛如今只是說表章,卻沒有提及其他,實際上斐潛這里這的就是表章才值得稱道么?也只有現在夏侯惇的手中拿到的這么一個望遠鏡才顯得稀奇么?

顯然不是。

夜風呼嘯,曹營呼嘯。

大漢啊……

斐潛問的是夏侯,但是夏侯知道斐潛問的也是山東,是大漢。

夏侯惇很想要說一些什么,表示自己也牛逼,山東也牛逼,大漢依舊牛逼,但是他張開嘴,卻說不出口。

無言以對。

他自己真的是沒有什么可以稱道的地方。

這使得羅老爺子都甚是為難,只得安排了一個生吞眼珠子的戲碼。

視覺神經可是直接連到腦子的……

這玩意可是唯二的直接聯系到大腦的神經系統,然后扯下來,還能大喊大叫大吃大喝,真是比面部中了數箭還能遠遠的高聲呼喝的那家伙都強!

然后山東呢?

人多?

大漢呢?

事多?

真是一個橘麻麥皮,就是不能當槳啊!

文功,比不過。

武勛,同樣也是比不過。

這些技巧之物,更是比不過。

夏侯惇發現自己既不能說過去,也無法談將來,便是只能顧著眼前而言他,驃騎夜襲大營,卻不知何人為將?

斐潛笑瞇瞇,這領兵之將么,說來也巧……也是和元讓兄同鄉……許褚,許仲康!

同鄉?夏侯惇雖然知道言多必失,并且斐潛這家伙狡詐非常,稍有不慎便是會泄漏秘密,但是聽到了斐潛說領軍的是許褚的時候,依舊不免驚訝非常,聲音語調之中也帶出了一些不可置信來。

斐潛呼出一口氣,然也。同鄉,但……不同路!

夏侯惇臉色陰沉下來,比夜色還黑了三分。

就在此時此刻,在曹營之中,猛然之間,又是一陣巨大的喧囂騰空而起!

關鍵是這一次的喧囂,并不是在許褚突進的方向上,而是在靠近曹軍大營營門附近!

報!驃騎斥候急急而來,曹軍大營之內,似有人陣前起事!背離曹軍!

聞得此言,夏侯惇終是色變!

戰場之上,站著的生,躺下的死。沒打起來的時候,有各種考量,各種權衡,可是等刀槍見了血,剩下的就是兩個字。

生……

死……

嗯,沒有或。

許褚帶著手下兵卒,惡狠狠的撞進了曹軍大營之中!

曹軍大營的情況,他不能說是了如指掌,但他至少是驃騎軍中,對于曹軍大營內部結構探尋最久,了解最深的一個人!

所以,許褚不走尋常路……

他完全避開了曹軍營門的路線,而是在曹軍大營的側翼,直接用火藥炸開了一道口子,沖殺進了營地之中!

這么一來,自然是多少有些出乎曹軍的意料。

越壕溝,攀土塬,裝備豐富且變化多端的驃騎軍,幾乎一開始就如同一把鋼刀一樣,直接切入了曹軍大營內部的肌肉當中!

曹軍大營之內,頓時激蕩起漫天的刀光、火光和血光,甚至比天上的星辰都還要更耀眼!

許褚身著厚甲,手擎戰盾,揮舞戰刀,在血肉和鐵火之間橫行!

真·橫行!

如果只是傻傻的順著曹軍大營內的通道走,鬼知道會遇到什么?

因為之前闖過了一遍安邑城下的曹軍大營,所以不僅是許褚,甚至他的手下兵卒都有了更多的經驗,更強的信心!

沖撞!

骨肉折斷的觸感,通過盾牌傳遞到了肩上。

刀槍入肉的滯礙,順著刀鋒傳遞到了手中。

對手死去最后吐出的一口氣,飄蕩在勾勒了惡鬼的面甲周邊。

腳下踩踏的是對于人性的嘲諷,對于憐憫的嘲弄。

惡即斬!

隊伍在許褚的帶領下,很快的突破了曹軍大營的外圍。

那些在寨墻邊上駐守的曹軍兵卒,戰力一般,并不能抵擋住許褚等人的猛烈沖擊,要么就是癱軟如泥的倒下,要么就是有氣無力的呻吟……

人影火光在眼前晃動,許褚的目光在各種黑魆魆和粉嫩嫩的色彩當中,快速的尋找突破口。

步卒有步卒的好處,就是即便是土塬,有些地方也可以搭人梯上去。

而戰馬么……

沒聽說搭馬梯的。

但是步卒無馬的弱點,就是不能停!

壓媒跌一窟一馬死!

因為兜鍪和面甲的限制,使得許褚的視線受到一定的影響。但是他并不擔心,因為他知道他的身側左右都是護衛,在他的身后則都是英勇善戰的驃騎軍!

驃騎軍不僅是有騎兵,還有步卒!

步馬雙雄!

夜間突襲作戰的混亂殘酷之處,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

因為人類是視覺動物,在胚胎之中,最先出現的五官就是眼珠子。

可是不管上帝也好,女媧也罷,在造人的時候,一定是基因的點數不夠了,結果導致人類的眼珠子既不是獵食者類型的,也不是食素者類型的,就像是小學生第一次做手工課,隨意捏吧幾下,湊合能用不會掉下來就行。

所以人類一旦失去了視覺,許多能力都會打折扣。

夜襲是驃騎軍的老傳統,所以驃騎軍在訓練當中就會特意的加入了夜戰的訓練課程。

不要以為說夜戰不過是在腰間或是手臂,抑或是什么其他的地方綁上一根布條就了事了,在實際的戰斗當中,布條會被血和泥染色,也有可能在搏殺的時候掉落,因此僅僅憑借一根布條就解決在夜戰當中的所有問題,就像是左口袋掏到右口袋一樣的不靠譜。

夜戰靠的是跟進鏈。

就像是戰馬有自動跟隨系統一樣,跟著前面的戰友走,并且同時給身后的戰友指引道路。

這就要求頭馬必須有足夠的冷靜,要能尋找到最合適的道路,而不是沉溺在嗜血的廝殺之中,最終變成了兵刃上的戾氣,卻失去了人性。

這里!都上土塬!

許褚站在一處土壁之下大呼。

最直接的廝殺,最慘烈的生死,最本能的選擇,最堅定的腳步!

走的就是直線,橫行于曹軍大營之中!

男兒立天地之間,不能揚名于天下,便是枉來人世一回!

這個時代,是驃騎大將軍的時代!

自己是驃騎馬前卒!

如今卒已過河!

想獲得什么,想保護什么,甚至只是單純的想活下來,也只有一路步步是血!

一步,一殺!

刀砍下,兵突進!

眼前是血染的道路,周邊都是敵軍!

活下來,就是傳奇!

盾牌和盾牌擠壓在一起,雙方都喘著粗氣。

對面的曹軍兵卒紅著眼,嚎叫著一刀劈砍而下。

許褚微微一頂一側,就閃過了對方的刀鋒,然后斜斜一刀,挑開了對方脖頸側面的大血管……

哧哧的輕微口哨聲當中,便是噴濺出了漫天的血霧!

注意氣息!調整體力!

許褚在血雨腥風當中,搏殺,突進,還要提醒跟在后面的護衛和其他驃騎兵卒。

在這種殘酷血腥的肉搏戰當中,會讓人不知不覺的被腎上腺素所影響和控制,然后在短時間內消耗完自己的體力和耐力,最后被一個無名小主用一把破刀殺死的,也不算事什么稀罕的事情。

因此不僅是要有效的進攻,還需要節省自己的體力。

夜空之中忽然有些尖銳的聲線……

小心箭矢!

許褚將盾牌擋在了自己面門上。

箭矢呼嘯而下,噼里啪啦的打扎在許褚等人,也射在了和許褚作戰的曹軍兵卒的屁股上。

這種黑暗之中忙亂的攻擊,誤傷的概率本身就是不低。

原本正在和許褚等人殺得有些難以支撐的曹軍兵卒,又是被自家人捅箭矢扎了菊花,頓時就失去了繼續和許褚等人戰斗的欲望,罵罵咧咧的一哄而散。

許褚護衛上前,看見許褚身上和盾牌上扎了些箭矢,連忙問到:將主,你這……沒事吧?

許褚用刀將那些礙事的箭矢砍斷,也不管那箭頭是不是還在盾牌或是戰甲上掛著,別再這里停留,往前!

空中似乎又有尖銳的聲音傳來……

箭矢來襲!

有盾牌的抗起盾牌,沒有盾牌的用手臂上的護臂遮住要害,便是往前急奔。

黑暗之中,也難以分辨究竟是哪里射出來的箭矢,連反擊都做不到。

不過曹軍的弓箭手顯然也是沒了指引,片刻之后便是停了下來……

傷亡如何?

在戰斗的間隙,許褚詢問道。

王老三,小五子戰死了……牛家小子傷了腿,我讓他退往后頭……

護衛低聲稟報著。

曹軍大營內顯然已經亂了起來,到處都是人影,到處都是火光,但是因為誰都沒有攜帶小雷達顯示敵方紅點的位置,再加上許褚等人有時不走尋常路,所以嘈雜喧囂之中,許褚還能有空閑掃視和選擇下一步的進攻方向。

猛然間,就在曹軍大營比較靠近營門的一處營盤內,忽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呼喝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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