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上。
繼淵道人盡覽下方激戰,臉上雖不見異色,可心中卻早就掀起驚濤駭浪,修持大成的心性也被破的乾凈。
“薩祖鐵罐。”
繼淵道人低頭,看著手上全無光彩、鏽跡斑斕的鐵罐,望著下方少年道人,更覺摸不透。
就在剛才。
就在下方二人斗法,或者說正清仙師被吊打的時候。
分明激戰正酣,繼淵道人卻瞧見,那少年道人竟還能分心,輕輕一刀就將正清仙師祭出的‘薩祖鐵罐’磕飛天外。
好巧不巧,正落在他手中。
不止如此。
那道人還有閑暇投來目光,沖他微微頷首示意,分明是有意要將這宗寶物贈他。
“是為報答我茅山道庇護其弟子。”
“還是示好,欲要借我茅山道對抗神霄派?”
繼淵道人把玩‘薩祖鐵罐’,心中思忖。
若是前者,未免太重。
茅山道雖說庇護了林葉,但林葉畢竟也為茅山道征戰萬余年,功勞不小。并且,為了一個升仙失敗,只有百年好活的真仙境弟子,這少年道人竟捨得一樁至寶用以答謝?!
換位思考。
繼淵道人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反倒是后者——
“神霄與我茅山本就不對付,這道人又如此強橫,若為同盟,倒算不上誰佔便宜。”
“再者說。”
繼淵道人又看了眼手上鐵罐,頓時笑了,“再者說,這‘薩祖鐵罐’內含萬千符箓,不知多少年來利幽拔苦,賑濟孤魂,垂科度亡,藏濟世之慈心,乃是一等一的功德寶物,不弱等閑仙器。如此重寶,豈有拱手不受之理?!”
心念一定。
繼淵道人再不遲疑,大袖一揮就將‘薩祖鐵罐’收入袖中。
面上笑意更甚,垂目又往下方場上看去。
須臾不見,又起變數。
“呼!”
“呼!”
“呼!”
正清道人大口喘息,只覺胸膛有火焰灼燒,既是傷勢,又是憤怒所致。
身上凄凄慘慘,狼狽不堪。
堂堂神霄掌教,何曾有過這般境地?
一時間。
既驚且怒。
特別是接連七頭金虎、金龍被廢,兩件至寶被毀,‘薩祖鐵罐’被奪,唯一剩下的兩件掌教至寶‘百衲伏魔衣’跟‘五明降鬼扇’也傷痕纍纍。若不是這少年道人不知何故,將那魔刀收起,這兩件至寶險些也要不保。
驚、怒、恐、慌。
百般念頭充斥心間,正清道人望著手上魔刀換竹杖,正蓄勢而來的少年道人,心中涌起一股無力之感。
“這下算是栽了。”
正清道人悲歎一聲,面上羞愧難當,可見著道人不依不饒,知曉此番恐難善了。一面念動,呼喚諸天,一面戒備,沖少年道人張口出聲道,“貧道神霄掌教,道號‘正清’,敢問閣下何人,緣何困我門人。”
形勢不如人,為今之計,只有虛與委蛇,以待援兵。
有心說些軟語,奈何心氣不順,終年不曾與人低頭的正清道人,話出口來,卻硬邦邦難以下咽。
“都被吊打,還要拿腔作勢!”
七寶山外。
祁舟三人站在老師身后,妖王戰場,一個個臉色全都通紅。那可是當世無敵的神霄掌教,卻被他們這位師祖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三人只覺與有榮焉。
又見那神霄掌教有心服軟,卻又拿捏,不肯伏低做小,更是嗤嗤出聲,卻將一顆心落回肚子里。
林葉望見局勢,心下也鬆了口氣。
雖說信任老師,可畢竟在大浩待了萬余年,對茅山道、神霄派的威勢最是了解。這兩者可都不是善茬,更別說一派掌教。
如今好了。
那神霄派第一人,神霄掌教正清老道被老師打的狼狽,總算讓她見識到老師厲害,不再憂心。
她望著場上。
一時期盼老師不要收手,將正清老道狠狠教訓最好挫骨揚灰。
一時又擔心神霄派狗急跳墻,耽擱三師弟脫困。
“還是先將三師弟換出來才是正理。”
最終還是理智佔據上風,正要出言提醒老師,姑且先饒過正清老道,忽見場上老師執青竹杖,根本不搭話。
行走間,欺身上前,揚起青竹杖就往正清老道面門砸去。
“祖師威武!”
如此不饒人,直讓祁舟、崔鳳年、鐘離護三人大叫一聲好,瞬間就被折服。倒是林葉看向老師,心間有些躊躇。
陸青峰不管。
方才祭出魔刀,強行催動靈寶層次的‘天魔化血神刀’,雖然威能驚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哪怕頂尖地仙,若無至寶傍身也要身死魂消,一如當初黑水中那尊柳仙。
只可惜。
正清道人身上至寶的確不少,又有金虎、金龍護身,雖被重創,卻也扛過陸青峰兇猛攻勢,尚有再戰之力。
反觀陸青峰。
魔刀難駕馭,更是桀驁。陸青峰雖勉強煉化,但距離自如掌控卻還差著一大截。一連斬出七刀,就已經是極限。
法力倒還充足,但肉身、元神都已經快要撕裂。
再多一刀,非但肉身、元神要受傷不小,那魔刀煞氣也要趁機反噬,反倒不美。
索性收刀。
即使如此。
也還是受了煞氣侵襲,心中戾氣、殺氣充斥,戰意不休。
雖收了刀,卻不愿收手,要宣洩戾氣。
持青竹杖,陸青峰不顧正清道人臉色一沉兀的難看,猛地落下。
“欺人太甚!”
正清道人當真出離憤怒,揚起五明降鬼扇就去招架。
“本將跟前,安敢現寶?!”
陸青峰面容不動。
這蒲扇在天魔化血神刀之下尚能抵抗,有幾分不俗,遠比尋常仙器來的厲害,陸青峰早就看中。
收了魔刀,心神再不受擾,見著正清道人手中蒲扇,頭頂之上一道青色神光悍然而起,如太古神岳一般,沖著正清道人手上狠狠刷去。
就見青光一閃,五明降鬼扇倏的不見。
“不好!”
正清道人暗叫一聲,只覺手上一空,低頭瞧去,哪里還有至寶蹤跡。心神震動,又見青竹杖砸來,不及多想連忙雙手結印橫在身前。
青竹杖至。
‘轟隆隆’龐然大力涌來,只震的他虎口發麻,手掌開裂十指盡數斷裂。又兼法力激蕩,引動傷勢——
張口噴出血來。
“好神通!”
天上、地下一眾修士望見神光,全都一贊,眼中露出炙熱神色。忍不住猜測這到底是何等神通,竟能奪人寶物。
而天上繼淵道人見著,臉色第一次出現變化。
“如此神通,難怪看不上薩祖鐵罐。”
與‘五明降鬼扇’一比,‘薩祖鐵罐’又要遜色不少。而且有這等神通傍身,什么寶物不是手到擒來?
繼淵道人不禁暗自衡量,他若是沒了寶物,又能擋住下方道人幾個回合?
外間不表。
場上陸青峰片刻不停。
一杖接著一杖,猶如狂風暴雨傾瀉,雖不如方才魔刀驚艷兇悍,但對于傷勢不輕的正清道人來說卻是雪上加霜。
不但連連后退,傷勢也不斷加重。
一口口鮮血噴灑出來,染紅了百衲伏魔衣,雙臂更是血流不止。直看的四方修士一陣揪心,似乎下一刻,正清道人就要被那青竹杖砸成一灘肉泥。
正清道人心底駭然。
七記魔刀劈下,他本就傷勢不輕,少說也要休養千年才能痊癒。至于金虎、金龍跟一應至寶自是不提。
偏偏陸青峰又不依不饒。
這青竹杖遠不如魔刀兇狠,可蘊含泰山之力,又能遮蔽六識。每夯擊一次,就令他傷勢更重一分,又要多百年休養。
陸青峰動作不快。
但一步一砸,不多時,還是砸出數十杖,令正清道人傷勢愈重。
自始至終,節奏都在陸青峰把握當中,正清道人束手束腳,又無兵刃法器,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好賴也是頂尖地仙,竟一時難以發力。
當真有苦難言。
尋常真仙看不出名堂,但天上繼淵道人,遠處成謹道姑、元山道人看看出端倪,后者目不轉睛,口中自語道,“這道人每一擊看似平平無奇,但圍繞那青竹杖,卻有玄妙迸發。這玄妙涌動,神霄掌教動作就要一滯。竹杖盡頭,又有透明天火纏繞,威力無窮。”
元山、成謹只覺這玄妙與天火不凡,可又說不上來如何厲害。
繼淵道人看著,隱約能看出,這當中似乎蘊含兩門絕妙神通,似乎不弱此前青色神光。
繼淵道人眼力著實不錯。
陸青峰這一手的確暗含神通。不是等閑,而是從本體清凈法竹領悟而來的兩門天賦神通——
一曰‘六根清凈法’,能封人六識。
二曰‘清凈天火’,能焚燒萬物。
這兩門神通本是普通神通,陸青峰將其強化,晉陞大神通。耗費些時日,如今也修行至第四重,威能驚人。
放在地仙四境中,不說絕無僅有,也是鳳毛麟角。新八一
除非將尋常神通修行至第七八重,否則絕難抵擋。
神霄掌教道行不淺,可惜過于仰仗寶物,神通稍差。眼下最為趁手的神霄劍被毀,最強的五明降鬼扇又被奪走,哪里能夠抵擋這兩大神通。
更別說,陸青峰手上清靜竹杖還蘊含奧妙,內里煉入了十二條鐵背蜈蚣,加持大力,一杖砸下有泰山之重。又有無邊業力匯聚而成的紅蓮業火暗藏其中,如毒蛇一般隨時都能發出狠辣一擊。
正清道人如何能擋?
一通猛攻。
眼見正清道人傷勢愈重,臉上也一陣病態潮紅,卻忽的神色一震,仰頭朝著天外喚道,“元君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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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
下一刻。
就見一位神女腳踏祥云、身披霞衣飄然而至。
“天神下凡!”
眾人悚然,只瞧見天上仙音陣陣,有仙女散花、神將開道之異象。
當中神女寶相莊嚴,面上一團明光,瞧不清真容,手上卻托著一座四角寶塔。
瞧見神女下凡來,正清道人大喜過望,總算救兵到來。
見那少年道人似乎也瞧出不妙來,竟主動停手佇立,頓時心中大定,這下換作他不肯罷休了事,神色一正就向天上神女拜下,口中悲呼:“妖道猖狂,禍亂人間,還望元君慈悲,打殺妖道以正乾坤!”
一言畢。
正清道人悄悄往陸青峰看去,只見這少年道人面色似有些古怪,竟瞧不出懼意,心中不由嗤笑開來,“到底凡俗地仙,不識天庭真神。”
他直起身板,擺正臉色,沖陸青峰叱喝道,“兀那道士,天庭上神當前,還不快快伏法?!”
大音激蕩。
場上局面頓時一變。
繼淵、成謹、元山三人全都皺眉,遠處林葉師徒四人見著神女氣度,忽覺一股寒氣自心底冒出,如墜寒冬臘月。
四間修士,一個個也被這般反轉驚著。
不約而同,皆感慨道:“到底是神霄派,上承‘一元無上薩翁真君’,仙界當中不知有多少人脈。隨意搬來一位大神,就能鎮壓一切魑魅魍魎。”
眾人噤聲。
只等道人反應。
然而,預料中的或反抗或服軟還未見著,卻見著天上神女似生笑意,不去理會正清道人,竟沖著少年道人微微頷首,口中清脆道:“原來是清凈大圣當面,四明冒失前來,還望道友切莫見怪。”
仙音飄揚。
正清道人抬頭,臉色驟然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