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靜止了。
那長戟爆射而出,呼嘯著,摩擦空氣,撕裂長風,如一道極長黑芒,轉瞬就在十多米之外,緊貼著張亡命臉頰急速掠過!
扯下了半邊臉龐的虬髯。
盜寇首領銅鈴般的眼睛還大瞪著,臉頰火辣辣的。
而手中的刀竟是在這一刻忘了斬下。
他雙足踏地,雙眼依然瞪著。
剛剛和死亡擦肩而過,而且是這種方式。
張亡命震驚了。
而眾盜寇眼里,那少年隨手一丟的長戟卻是越飛越高,像是奔著太陽去了。
群寇震驚了。
夏廣搖了搖頭,有些懊惱:“射歪了。”
他很快又進行了深入的反省:“果然還是因為沒練戟法的緣故嗎?”
少年全然不顧整個場子都鴉雀無聲,自言自語著。
而群寇們眼睛都是不由自主地,依然看著天空。
那長戟,越飛越遠,越飛越高,在太陽光里炸射出一團星辰般的光澤
空氣里似乎傳來齊齊咽口水的聲音。
聽得少年那輕聲自喃。
群寇們心中是凌亂的。
有沒有射歪,這這和你有沒有練戟法,有個毛的關系啊?!
且不說你第一下,是用拍的。
拍飛了素來兇狠的單飛雄。
戟法里有拍這個動作嗎?
再說你第二下
你是直接拿來射了。
戟法里有射這個招式嗎?
老黃彎下身子,笑了起來,公子這力氣莫不是覺醒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血脈?還是這就是皇家的武勇呢?
崩力,就算是“天下奇力”之一,就算再強,也絕計強不到這個地步。
雖然震撼,但老仆并沒有放松警惕,握著劍便是旋轉身體,對著那落地的大盜,細細看著。
那大盜半邊虬髯已經被扯下,臉頰上帶了些血,銅鈴般的眼睛,沉穩而暴戾,帶了些與死亡擦肩而過的驚訝,臉頰上密密麻麻都是傷,似是毀了容般,看不出原來樣子。
近距離看著那手持斬頭大刀的虬髯盜寇,老黃忽的眼皮跳了跳。
一股熟悉的感覺從他心頭生出。
他對著這盜寇猛然正色道:“我有名刀十六把。”
張亡命回過神來,像是愣住了,沉聲問道:“第三把屠龍,第八把是什么?”
老黃并不放松警惕,一字一頓道:“第八把帝邪,第一把是什么?”
張亡命露出激動之色,“第一把大蛇,第十六把是什么?”
兩人快速,如繞口令一般的,你一言我一語,進行著莫名其妙的對話。
這是原大周頂級秘令“名刀十六把”。
其中蘊藏著三條密碼,每一條由順序固定的九把刀構成,切口者必須完整的按照順序來提問,并且說出對應的刀名。
這秘令,一般只有原大周頂層的一些人物才會知曉,因為影子皇庭,及暗衛的存在,這種秘令是很重要的。
影子皇庭,暗衛的高手們出發執行任務時,若是想要獲得軍方,或是某些大員的幫忙,就可以以此切口,獲得信任。
像老黃,與這張亡命如今的切口,是按照順序“三,八,一,十六,七,九,十三,二,四”進行的。
如果中間錯了一個,那么就是敵人,而不是朋友。
可是,老黃說完了,張亡命也說完了,兩人相視露出了笑。
顯然,一個切口都沒對錯。
至于,為何這秘令是用“名刀十六把”作為切口,卻不是他們所能知道的。
老黃確認完了,就側身對著身旁少年說了句:“是一家人。”
張亡命雙手一揮,直接把砍頭大刀丟在一邊,高呼:“是朋友!!”
高處原本嚴陣以待的盜寇們都是放下了警惕。
倒地的單飛雄,心里暗暗罵了聲:草!!!
大當家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這架自然是不打了,也打不下去了,估摸著單挑也打不過。
他伏在地上,胸膛里的五臟六腑還沒回位,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散亂黑發的白衣少年,明明那么單薄的小身子骨,只有這些看起來也沒多少的肌肉,怎么會有那如巨象般的力量?
你娘的,大當家的朋友,肯定是要上山喝酒的。
那就在酒場上報仇好了。
這兇煞的壯漢也是想得開,他臉龐上那一道從額頭直劃到唇邊的傷口,卻在微微咧開的笑容里,變得更加煞氣。
“是朋友!”張亡命向著空著舞了舞手掌,然后緊緊捏成拳頭。
隨即,山谷另一邊跑出兩個小嘍啰,把那二品武者的單飛雄抬了回去。
空曠,而崎嶇的山道,五虎山最兇險的一道關卡里,只剩下少年,老仆,盜寇,三人。
夏廣奇道:“老黃,這是怎么回事?!解釋解釋。你還有這樣的朋友,莫不是以前也是做土匪的吧?”
老仆輕嘆一聲,到口邊的“此事說來話長,公子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他若是這么說,公子一定會追問到底,所以他只是道:“公子有所不知,大當家的以前是個好人,老仆也是行走江湖歷練時,認識的。”
“那一連串的切口是怎么回事?”夏廣不依不饒。
老黃訕笑著:“這切口啊是當時一起歷練的幾個朋友閑得無聊,弄著玩的,說是江湖兇險,功法奇異,說不定哪天變了個模樣,見了面,連人都不敢認了。”
說完,他就很緊張。
可是他現在真的不能把真相告訴小公子。
他的肩膀,還沒有能夠寬廣到挑起一個王朝的興衰,也還沒有能夠面對他真正敵人。
所以,他不能說。
夏廣搖搖頭:“老黃,你真的不會撒謊,你明不明白?”
老仆低下了頭,心里想著,自己確實沒怎么撒過謊,以前都是直接用劍殺人的,小公子直接點破,他也不知道怎么說了。
但夏廣卻是笑了笑,拍拍他肩膀,“沒事,愁什么,我又不追著問,誰沒有個秘密,你怎么跟黃花大閨女似的。”
老仆哭笑不得。
一旁的張亡命也是瞧出了端倪,他摸了摸被扯下胡須的一邊,岔開話題,豪爽大笑起來:“公子神力啊,我老張就一個字服!”
然后正色看著那老仆道:“老朋友了,來我這地界做什么?算了,先不多說,上山去,我讓兄弟們宰一頭牛,把地窖里的藏酒拿出來,先喝兩杯!”
老仆詢問意見:“公子,可好?”
夏廣對著張亡命,開門見山道:“我是來救皇莆香的?你放不放?”
張亡命愣了愣,他面粗,人暴躁,但是心眼還是有的,他眼角撇了撇老仆,那老仆直接點了點頭。
這位看似盜寇的粗人,一時摸不清虛實,但既然都是一個道兒上的,這老仆肯定不會坑自己,何況皇莆香放不放,也不是這會說了算的,先給個口頭承諾,也無妨。
于是,張亡命拍了拍胸脯:“放!!別人來救,老子一本四品功法都不肯放人,既然是老朋友來了,這面子肯定給!不就是個娘們嗎?放!!”
夏廣點點頭,老仆既然如此,他也知道這人確實可信,于是禮貌道:“那就勞煩當家的了。”
張亡命豪爽的大笑起來,“小兄弟啊,不是我說,你這力氣是要上天了啊”
老仆輕聲提醒:“叫公子。”
張亡命:
五虎山頭上。
文士張達,坐在一塊巨石上,身旁圍繞著一群盜寇。
黑壯的大漢范疆乃是二品頂級武者,拿了把劍,拄著站在一旁。
“大家都想好了吧?”
張達面色陰冷。
還沒待眾人開口,那范疆直接道:“早想好了,大當家的為人豪爽,身先士卒,但是這脾氣太躁了,除了他那些個心腹,在座的,哪個沒被他打過?罵過?
而且,平心而論,這次綁架皇莆家大小姐,就算最后得了好處,拿了四品功法,兄弟們有幾個人能有好處?
我們做賊的,就是想吃口飽飯,穿身好褂子,有大房子住,還有女人能玩。
但大當家呢,他要四品功法!
皇莆家,官府的態度也說明了這個女人確實很重要,那么我們為什么不要去要個幾萬兩白銀呢?
到時候大伙平分,再換個地界,隱姓埋名也好,繼續干幾票也好。
總比這一直吧頭顱掛在腰間,過得提心吊膽要好的多吧?”
他所說的話,皆是張達授意,顯然效果明顯。
原本這群沒跟著張亡命去的盜寇,就是心里多少存了芥蒂的,也屬于非心腹那一類,此時聽了這話,卻依然有些遲疑。
那文士張達,這時卻是開口道:“只要那皇莆香在我們手里,幾萬兩白銀肯定是沒跑的,也許為了四品功法,世家官府會和我們拼命,但幾萬兩白銀卻是小意思。
我們人多,也剛繳獲了一批連弩,到時候只要大當家的回來了,我們埋伏一下,這事兒就解決了。
干一票,一輩子無憂,兄弟們肯不肯干!”
短暫的停頓。
終于有第一個人應了“干了,這姓張的太暴躁,對我們也沒那么好”。
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第二個。
“不錯,這不怪我們,我們就是要吃口飽飯,有好日子過,誰來做賊?”
很快,這山門后的盜寇,便是接二連三的表態。
文士張達與那黑壯大漢范疆相視一眼,露出了笑。
范疆又回頭看了看矮屋里,那被綁著的皇莆香,舔了舔嘴唇,心中躁動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