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長海微微有些失神。
他是前不久跟隨郝躍飛一同前往省城興城跑財政撥款的一行人其中之一，他不明白郝區長明知道這樣的批復書是無法從省財政廳跑到哪怕一分錢的具體財政撥款的，卻為何仍舊固執地去看省財政廳一個小小的副處長的臉色。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副處長奚落眾人時的表情和眼神，在一眾屬下和同僚面前，根本沒有給郝躍飛留一點情面和余地。
“省廳到地方的撥款都是用在刀刃上的，像這種沒有依據，只是地方政府空想出來的假大空的施工項目，怎么會給你們批復，更別說是撥款了，你也不用求著去見廳長了，一來廳長公務繁忙，你見不著，這二來嘛，即便你見著了，這錢也批不下來，你要拿著哪位省領導的條子出來才行，真是瞎胡鬧！”
在眾人眼里，郝躍飛著實是出了個大丑，齊長海身{}為他信任的人之一，這個時候也是顏面無光。
他能夠清晰的回憶起當時在場的人臉上的所有的表情，大庭廣眾之下，郝躍飛被一陣訓斥，無言。
那位副處長的態度鮮明地表達了整個省財政廳對待他們這行人的基調，除了他和郝躍飛之外，其他的人也就沒有再去自討沒趣，不是他們不努力，是他們根本看不到一絲希望。
而郝躍飛卻不為所動，在期間又連續吃了好幾個閉門羹，甚至有人也像那位副處長一樣疾言厲色地出言訓斥。
最終郝躍飛不得不選擇放棄。
齊長海后來才隱隱有些明白郝躍飛這般做的用意，只是這種明白讓他有些不確信，他覺得越來越看不透這位區長了。
“哎，老秦，這人是誰。你認識嗎，怎么好像沒見過？派頭倒是挺大的嘛！”
老李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齊長海不由地朝著門口看去，只見一個渾身“官氣”的人正領著一幫西裝革履的人往會場里面走，之所以說他“官氣”，是因為即便是在這樣寒冷的日子里。他仍舊穿著標準的西褲襯衫，外頭套著一件深色的夾克，頭發也是梳成了國內官員默認的統一方式，油光發亮，這與他面上體現出來的年齡多多少少有些不符，老秦和老李不認得他也正常，他齊長海卻是認得的，滬城電力集團公司的徐林峰，郝躍飛郝區長的表兄弟。聽說是個大能人。
滬城電力集團開年來會在鳳塘區投資建設一個基礎性的火力發電廠，具體合作已經與東南省能源集團具體展開，徐林峰作為電力集團的代表，在火力發電廠的建設以及未來的經營管理上具有很大的權力，已經被正式確認為這家火力發電廠的廠長。
徐林峰的出現在齊長海想來，倒也并不奇怪，畢竟是郝區長的表兄弟，其身份也算是能為郝區長撐撐場面的。
老秦和老李鬧不明白徐林峰的身份。倒是對他身后的幾個人耳熟能詳。
“哎，瞧見沒有。市里各個國有企業的老總都來了，幾家國有銀行和商業銀行的負責人都在，這些可都是腰纏萬貫的主，尤其是這交通、工商、建設等幾家國有銀行，郝區長如果能從他們那里貸些資金，倒也勉強可以應對項目的前期投入！”
“嘿嘿。這你又不知道了吧，郝區長想要從這幾位手里弄點錢出來，那就跟從鐵公雞拔毛也差不離了，這我們蓮花市的銀行系統你又不是不知道，當面跟你笑得同花兒一樣鮮艷。一談到錢，他就能馬上跟你翻臉，別說是郝區長，恐怕就是嚴市長來了，也管不到不是一個系統的銀行，也不能讓他們心甘情愿地往外掏錢！”
“沒準兒，郝區長可能就與銀行有關系呢，這一點下面的人總歸是不知道的！”
“嘿，老秦，你這恐怕又外行了吧，有時候腦子得好好活動活動，你想啊，如果郝區長能夠跟這些個銀行都有關系，我們鳳塘區還用得著過得這么拮據，多少項目都是因為沒有錢動不了才被擱置的？你也是經辦的老人了，這一點還看不出來？”
“聽你這么一說還真是這么個道理，看起來郝區長這一次是打算死馬當活馬醫了，不過，你看，哎，這林青浦也跟在后面唉，你說他跟來湊什么熱鬧，隆翔化肥廠不來給我們區里拖后腿就很好了，難不成他家產的化肥還能施在灘涂上長出高樓大廈來，哈哈，可別是來催要撥款的吧！找不痛快！”
老秦張眼瞅著此刻站在門口，咯吱窩下夾著公文包左顧右盼的林青浦，忍不住就嗤笑起來。
當年的隆翔可是鳳塘區所有人的寶貝疙瘩，林青浦等一眾化肥廠的骨干甚至是蓮花市兩位大佬的座上賓，一個個都是拿鼻孔看人的大人物，風光無限，但現如今的隆翔是一年不如一年，反倒是讓曾經高山仰止的人們紛紛又鄙視起來，林青浦自然不受這些鳳塘區“老家伙們”的待見。
林青浦似乎也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雖然他出現在了會場里，卻沒有什么人搭理他。
他神色不變地自顧自地找了個位置坐下。
在林青浦之后，蓮花市一建的張震也風塵仆仆而來，他手底下也跟著一票人，看起來都像是建設公司的工程人員，穿著統一的制服。
市一建也是鳳塘區商業協會的老成員了，看到會場里逐漸形成的幾個鮮明的團體，張震隨即便帶著手下參與到了商協的團體之中，熱鬧便更甚了一分。
“市一建的人也來了！”
齊長海不由地輕聲道了一句，蓮花市一建雖然算不上什么大型的建設公司，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近些年，蓮花市的建設項目逐漸增多，其承擔的業務也逐年上升，但它同樣受到蓮花市的財政赤字影響，市一建的日子其實也并不好過，雖然他們手中需要施工建設的項目越發多了，可工程欠款總是追不回來，一些個老員工，尤其是有一技之長的技術人員開始陸續離開公司自謀生路，若不是市一建的張震還有些能力，恐怕市一建想要維持如今的局面，也是捉襟見肘了，不知道他出現在這里，是什么用意？
老秦和老李別的本事沒有，評論別人起來倒是一套一套的，他們掌握的信息也是雜亂無章，都能說上一些，頗有點一覽眾山小的氣概。
“郝區長還真是把什么人都請來了，這林青浦和張震可是一個個都連自己的日子都過不好的人，到時候別是什么忙都幫不上，反倒是需要鳳塘區來救濟，那可就是個大大的笑話了！”
“我看吶，你的猜測恐怕也八九不離十，這人啊，就都跟聞著腥的貓一樣，這幾位啊，怕是聞著味就來了，也不管是不是什么好味道！”
“你這老秦，也是怪會說俏皮話的，今天這一把亂七八糟的牌，也不知道郝區長會怎么打？”
“看看吧，鳳塘區有代表性的這些個集體資產的管理人也都來了，這大戲是越來越讓人期待了！”
兩個人對著會場里出現的人物指指點點，琢磨著每一個人能為郝躍飛起到的作用，不由地有些忘乎所以。
齊長海的心情卻越發沉重起來，忍不住出言呵道：“什么大戲，你們是經辦人員，說話注意分寸！還不快去招呼客人！嚼什么舌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