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信上寫的是:至平陽遇表兄,同行,別候遣醫歸,同兄共往……
容潛垂眼看著手中賬簿淡淡道:
“沒有。”
程曦一愣,隨即想到王騫的名聲主要在士林中傳捧,容潛不是其中人,沒聽過也很正常。
她便笑道:
“沒聽過便算了,總之我表哥頗有才學,下一科金榜題名的可能很大,屆時三舅母必然要訂許多金銀器。”她掰著手算了算,又道,“是了,你說的也有道理,他日后娶媳婦兒也是要訂許多的……你今日可把招牌立正了,日后我好給你兜生意!”
她算得高興,就好像容潛賺的銀子會進她口袋似的,活脫脫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樣。
容潛因程曦夸贊王騫而生出的那絲不虞,便讓她算著算著算沒了。
他將手中賬簿放到架子上,道:
“日后娶妻……是已訂了婚約?”
“沒呢!他如今一心備考,哪有那心思啊?”程曦漫不經心道,“但日后總要娶妻的呀,我瞧著表哥是有要在京中落戶的打算。”
容潛整理著架子上的賬簿,聞言只淡淡道了句:
“是么。”
程曦便點點頭。
前世王騫高中后直到昭和二十年城陽王起事,都始終留在京中不曾離開,只是程曦卻不知道他究竟任了什么職。
按著王騫的才情和名聲,再加上王家子弟的身份及程原恩的相助,他極可能如當初李寐那樣入翰林院做個編修之類。
翰林院是養才儲望之所,地位清貴,內閣六部成員多是出自那里。王騫若當真入了翰林院,那就如當初的李寐那般成了香餑餑,上門說親的只怕要踏破王茂家的門檻。
況且王騫年紀也不小了,待到這一科考完他整好二十。
程曦想到這,忽然就意識到容潛的年紀也不算小了……容潛比她大四歲,按理承恩侯府早該給他安排親事。
只是承恩侯府那個情況,若是由承恩侯夫人來安排,還指不定給他尋門怎樣的姻家呢!
她要不要趁此機會,探探他的話?
程曦不由悄悄盯著他背影瞧……頎長清濯,骨架合宜,腰間玉帶輕束,愈發顯得蜂腰猿背,鶴勢螂形。
她不由吞了吞口水——竟連背影都好看。
誰知容潛忽然回過身來。
“我會交代……”
他的話音,因抓到程曦偷偷打量的眼神而戛然消止。
程曦慌得差點跳起來,臉騰得一下燒紅,連精致小巧的耳朵都染上了霞色,襯著雪白的頸項便愈發明顯。
她瞪大眼睛挺直背脊,強作鎮定地結巴道:
“交、交交代什么?”
說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太丟臉了!
容潛看著恨不得鉆地洞的程曦,眼眸卻亮如星辰。
他怕程曦羞臊,便背手身后生生壓下了笑意,仿佛什么也沒察覺似的云淡風輕道:
“……交代老胡按毛價算給王夫人。”
程曦不由舒了口氣——好在容晏行是個遲鈍的。
她卻再沒有膽子去問容潛關于親事的問題,一溜煙就想跑:
“那、那我回去了……”
讓容潛一把抓了回來。
——她是不知道自己現在眼如水波、面若桃色,就這樣回去了,讓人瞧見指不定生出什么臆測來。
“先喝杯茶,幫我整一下賬簿。”他隨手拿了幾本賬簿遞給程曦。
程曦愣愣接過來,呆了一陣才嘀咕道:
“……什么呀!”
一面卻乖乖地學著容潛的樣,按照賬冊面上的年號月份找到架子上的位置,然后猜著順序一一放好。
容潛低頭翻著手中賬簿,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彎起。
待程曦回到張氏身邊時,她已然神色如常。
張氏正帶著一串殷紅的珊瑚珠手串瞧,見了她便問道:
“怎去了這么久,花樣子畫好了?”
程曦點頭笑道:
“畫了好幾樣,便費了些時間。”她看著張氏手中珠串,“這珊瑚似乎是串老珠?瞧著色紅如火,極為難得啊。”
掌柜老胡忙順勢接道:
“正是老珠!同料的還做了套鑲金頭面,只還沒送來,若您有興趣,等貨來了小的讓人送去貴府相看可好?”
張氏覺得手上珠串品相不錯,便也不摘下來,道:
“將今日選得那些送去威遠侯府結算。”說著轉頭同程曦笑道,“本是早就要去尋你的,偏讓他一樣又一樣的好物留住了,白哄走許多銀子!”
程曦笑嘻嘻地看了老胡一眼,將變著法子討來的那支蝶釵也加上了。
她與張氏下樓時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那扇小門,見簾子靜靜掛著,看不見里頭。
程曦彎起嘴角笑容滿面地同張氏一道走出金銀樓,在門外卻迎面遇上裴霖。
裴霖見了程曦一干人不由一愣,讓念心機靈地上前揮著手轟走:
“走開走開,擋什么道!”
裴霖就注意到了張氏。
他黑著臉讓到一旁,看著程曦等人上馬車離去后,大步走入樓去。
“爺,程小姐怎么來了?”裴霖在好奇道,“那夫人好像不是上回遇見的程夫人?”
容潛隨意“嗯”了聲,將程曦塞錯位置的賬簿一冊冊取下來,道:
“事辦完了?”
裴霖聞言,忙自懷中取出一疊契紙放到桌案上。
“辦妥了,這是那宅子的地契,方才已去衙門入了檔。另外這些是儷人館那里送來的賣身契,薄遠說送去莊子上的人要等幾日,若您不急的話,他可從保定府的館里調些人過來。”
容潛點頭。
誰知裴霖忽然笑道:
“爺,好在您那時聽說這宅子辟了花園,便二話不說訂了下來。屬下今日過去,那牙人說第二日便又有人上門去問那宅子了,好像也是要買下的意思。”說著嘀咕道,“……沒想到這太原王家的人手筆也不小啊。”
容潛微怔,回頭問道:
“太原王家?”
裴霖沒想到容潛竟會關心這個,點頭道:
“牙人說那人是太原王家的,好像還頗有名頭……叫什么來著?”
容潛神色莫名,忽然問道:
“在平陽遇見王熙元時,他住在何處?”
裴霖忽然“啊”了聲,忙道:
“對對對,就是他!”說著皺眉回憶了一陣,“……記得威遠侯到平陽的第二日,王熙元便去官驛找他們了,之后就隨威遠侯他們同住同行。”
容潛不由眸色一沉。
……他倒是有心。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