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瀾居。
孟氏帶著丫鬟走進院子，見廊下靜悄悄的，守著門房的小丫鬟交手端立，臉上沒有往日那股嬉笑晏晏的神采。
小丫鬟瞧見孟氏，忙打起簾子朝里頭通報。
“夫人，三夫人來了。”
不一會袁媽媽自屋里出來，笑著對孟氏欠身一福：
“三夫人。”
臉上笑容卻有些勉強。
孟氏見狀腳下一頓，將丫鬟留在屋外獨自走了進去。
屋里只有王氏一人，正歪歪靠在羅漢床上支手扶著額頭，臉色不太好。
她抬頭見孟氏進來，笑了笑：
“三弟妹。”
孟氏嚇了一跳，忙幾步走過去拉起王氏手，問道：
“你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
離保和殿賜婚才過了兩日，前晚自宮中回來時王氏瞧著還好好的，怎得今日一見竟仿佛大病了一場？
王氏嘆了口氣，搖搖頭。
“找我有事？”
孟氏一噎。
她本尋思著程曦忽然被賜婚，王氏這邊定然忙成一團，自己過來湊個熱鬧幫把手也是好的——誰知道來了后竟是這么個冷冷清清的光景。
“大嫂，你可是覺著這樁婚事……”孟氏不敢說的太明，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王氏搖頭。
“圣上御賜婚事，便是一等良緣。”她淡淡道。
孟氏哪里會信。
她朝袁媽媽看了眼，后者立時心領神會退了下去，獨留妯娌二人。
“大嫂，你還信不過我嗎？”孟氏拉了王氏的手安慰道，“你若心里有不舒服的，說出來也好受些！”
王氏眼圈不由泛紅。
她強了一輩子，從來不曾這般在人前勢弱過。
“曦姐兒……”王氏聲音微哽，“她的命怎就這么苦！”
孟氏又是一噎。
沒想到王氏竟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程曦命苦？
“你說她招誰惹誰了？就因托生在咱們家，竟連自己的婚事也不能順遂心意！”王氏攥緊手中帕子，恨聲道，“躲了寧王，又讓那腌臜不堪的陳沚纏上，原想著躲回鄂州罷，偏偏皇上他……”
孟氏忙輕捂王氏的嘴。
“……非要逼得我曦姐兒絞了頭發做姑子不成么！”王氏終究恨恨道。
孟氏讓王氏這一通話說得滿頭霧水。
那日在殿上，程曦不是對承恩侯世子挺瞧得上眼嗎？
昭和帝賜婚后，孟氏雖覺得承恩侯府是非太多又牽扯到皇后，但到底最難得程曦中意，總好過賜婚給一個看了生厭之人。
“大嫂，你問過曦姐兒的意思嗎？”孟氏試探道。
王氏一聽這話眼圈更紅了。
“曦姐兒那性子，生怕我擔心，便是心中有十分不愿那也是不肯表現出一分的。”
孟氏只覺得一頭汗。
合著王氏壓根就沒問過程曦的想法，直覺就認定程曦不樂意呢！
“你不若問問她，”孟氏暗示道，“我看那承恩侯世子一表人才，瞧著倒比那些個油脂粉面的子弟都強多了……興許曦姐兒滿意呢？”
王氏搖頭。
“自宮里回來后她一句也不曾提過此事，如何會滿意！”
孟氏哭笑不得——還不許人家女孩兒家家的害羞一下嘛？
“你總得問過才知道啊。”孟氏相信自己看到的，“曦姐兒的性子，若是當真不樂意可是連騫哥兒那樣的人物都不答應。這承恩侯世子她那日也是見到過得，指不定這兩孩子就是有緣呢？”
可王氏臉色卻分毫沒有好轉。
“若那承恩侯世子當真不錯，何以老四昨兒一聽說此事便急沖沖自衙門回來？”
孟氏聞言一愣。
千秋宴那晚王氏等人自宮里回來后什么也沒說，沈繯、李落等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而程時也是第二日去衙門后才聽說此事。
他急急從衙門趕回來，宣旨的太監都已經回宮了。
程時直接去了程曦院子找她，也不知兩人說了什么，程時離開時臉色黑的嚇人。
“……晚上問起曦姐兒，她只說沒什么。”王氏道，“你說，這哪像是良緣？”
孟氏至此也有些不確定了。
“大伯怎么說？”
王氏嘆了口氣。
程原恩前夜留在書房沒有回來，燈亮一夜直到丑時才睡下，寅時又起身去上朝了。下朝后聽說太監已來宣過旨，便交代王氏用心操辦。
其余一概沒說。
王氏不是那不通政務之人，隱約猜到昭和帝忽然賜婚應該是同程原恩有些關系——若當真如此，只怕丈夫心中對女兒有十二分的愧意。
“御賜之婚，他又能如何。”王氏到底不會在外頭落程原恩的面子。
孟氏聽著，這一家子似乎沒有一個人滿意這婚事——這就難怪王氏院里是這氣氛了。
她想了想，道：
“大嫂，圣旨已下，不論如何曦姐兒是肯定要嫁給承恩侯世子的。誰也料不到曦姐兒忽然就定下婚事來，先前也沒個準備。你還是要早早做準備才好。若不然等欽天監定下日子來，一切可就立時要提上日程了啊！”
王氏豈會不懂這道理。
她臉上忽然露出不虞之色，道：
“我的曦姐兒又不是那低門小戶高嫁了他承恩侯府，便是要忙活，也總要有個說法罷？”
孟氏一怔。
“圣旨還不算說法？”
王氏冷著臉道：
“圣旨倒是來了，可他承恩侯府卻連個人影都不曾出現過！”
孟氏錯愕地張了張嘴，腦中冒出個念頭來——難道承恩侯世子也對這樁婚事不滿？
她忽然為程曦擔憂起來。
這兩個人若都心有芥蒂，這日子可還怎么過下去呀。
“大嫂，承恩侯府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況你也知道。”孟氏絞盡腦汁寬慰道，“承恩侯世子可以說上頭沒個正經長輩，大概也不知該如果做。你再等等，興許過兩日……”
“夫人！”袁媽媽忽然撩了簾子進來，面上有些異樣。
王氏與孟氏抬頭看去。
只見袁媽媽手中拿著個帖子，遲疑著上前遞來給王氏。
“承恩侯世子方才派人送了這帖子來。”
王氏與孟氏均一怔。
王氏忙坐直身結果帖子打開來細看。
短短三行字她居然來回看了幾遍，愣了片刻才抬起頭，看著孟氏的眼神中有些復雜。
“說的什么？”孟氏著急道。
“說他明日登門拜訪……來請曦姐兒八字。”
孟氏失態地張了張嘴——哪有姑爺自己上門求八字的？
她看著王氏手中帖子哭笑不得，尋思著該說什么好，卻聽身后忽然傳來“砰”的一聲。
王氏與孟氏同時回過頭看去。
只見程曦扶著門框，一雙琉璃眼眸盯著王氏手中帖子，臉上滿是不敢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