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爺心頭不安,也站了起來,向窗外望去,有些不確定:“微微這是要干嘛?難道還想去花錦院里抓小鮑氏罵人的場面嗎?”
這也太孩子氣了。
韋老夫人不理他們,自顧自往外走。
沈老太爺和沈信誨對視一眼,都覺出了不對勁兒,趕忙也搶了出去。
沈信誨更是放心不下,也顧不上沈老太爺,一路疾行追著沈信言父女而去。
花錦院門口。
一路奔跑,沈濯心里那把仇恨的火再也壓抑不住,一雙眼睛早就紅得血一樣。
沈信言覺得不對勁,一手挽住她,輕聲道:“微微,別急,別沖動……”
可這個時候的沈濯,力大無比,一把便甩開了他的手。
花錦院的大門是虛掩著的,沈濯狠狠地推開便闖了進去,長驅直入,直奔小佛堂。
后頭的丫頭婆子跟著她后頭攔著喊:“二小姐,二小姐留步!我們姨娘禁足,不讓外人見的!”
小佛堂里,小鮑姨娘剛聽著小丫頭氣喘吁吁地來告訴她沈信言回來了,沈濯正拽著沈信言往花錦院來。心里一突,便覺得不妥,忙一把端了供桌上的果盤,塞了小丫頭手里:“去,到外頭,藏了。”
想了想,盯著小丫頭,眼中殺氣閃過,咬了咬唇,跺腳道:“你快跑,別讓她們抓住!”又急忙伸手從果盤里頭掏了一陣,回手把東西塞了自己懷里。揮手卻令小丫頭快去。
小丫頭懵懂,卻還是聽話地趕緊捧著盤子從后頭繞了出去。
沈濯已經到了小佛堂門口。
沈信言雙手負在身后,邁著方步往里走,眼底一片冰寒。
小鮑姨娘在沈濯抬腳的瞬間一把拉開了小佛堂的門:“二小姐!”
沈濯的右腳在空中頓了頓,放了下來:“小鮑姨娘。”
小鮑姨娘刻毒地盯著沈濯,咬著牙根,聲音陰冷:“二小姐,你還沒折騰夠么?我簪姐兒去了歸海庵,你弟弟沒了性命,老夫人和你娘臥病——你還想怎么折騰?是要輪到溪姐兒和佩姐兒了,還是輪到你爹和你祖父了?!”
喪門星!
就差指著沈濯的鼻子這樣罵了。
沈信言站在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聽著。
小鮑姨娘抬起頭來,看見了他,哼了一聲,輕佻地笑了起來:“喲!我說這么大的膽子呢,闖到我這里來撒野。敢情是靠山回來了!也對,你爹是大官兒,一家子從老太爺到三老爺,都得仰他的鼻息過日子!要不你就能在家里無法無天了!?”
說著,卻惡狠狠地湊到沈濯眼前,口齒清晰地咬牙罵道:“短命鬼!”
沈信誨后悔了。
自己來得有點兒早。
他喘著氣跑到沈信言身邊時,正好聽到小鮑姨娘的這三個字:“短命鬼!”
沈信言偏頭看了他一眼:“二弟,一會兒別不承認啊。”
沈信誨裝糊涂,摸著頭:“啊?承認什么?”
那邊沈濯獰笑一聲,赤紅著眼睛,再次抬起了右腳:“我可不是短命鬼,我是索命的閻王!”
一腳狠狠地踹了過去!
沈濯這半年跑跑跳跳得多,又吃得好,個頭兒竄了起來。
偏小鮑姨娘的身材十分小巧,也就比沈濯高一頭的樣子。
沈濯這一腳,正正地蹬在小鮑姨娘的小腹上!力道之重,小鮑姨娘直直地飛了出去!
“啊”地一聲慘叫!
幾乎與沈簪那晚同一個姿勢,狠狠地撞在了供桌之上!
供桌三晃兩晃,上頭供著的瓷佛像便倒了下來,滾到地上。
啪一聲,碎了。
這一腳,好大的力道……
沈信誨先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頓時急了:“沈濯!你瘋了!?”幾步跑了過去,忙把小鮑姨娘扶了起來:“你怎么樣,怎么樣?”
小鮑姨娘只覺得喉頭一陣腥甜,幾乎要吐血,忽然抬起頭來,手指顫抖著指向沈濯:“你,你那天晚上……”
你是踹過簪姐兒的!
簪姐兒沒說謊!
沈濯居高臨下,輕蔑地看著她,眼睛連看都沒看供桌,問道:“小鮑姨娘,供桌上的供盤呢?”
小鮑姨娘臉色大變,手指倏然縮了回來,整個人都蜷到了沈信誨懷里,氣勢矮了下來:“什么供盤……我只是念經,不用供盤……”
沈信言慢慢地踱了進來:“有佛像,有香爐,有木魚,有經卷,有佛珠。禮佛的用具,一整套都全了,怎么會沒有供盤?沒有供盤,這供桌上空著的這一大塊,是做什么用的?”
沈信誨感覺到了懷里的小鮑姨娘在瑟瑟發抖。
不由自主地推開了她,沈信誨心驚膽戰地盯著小鮑姨娘的眼睛:“你供桌上到底有沒有供盤……”
或者說,你供盤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不該放的東西?!
外頭一陣擾攘。
韋老夫人和沈老太爺來了。
眾人的目光都朝外看去,唯有小鮑姨娘,趁著眾人回頭,自己卻悄悄地越過沈信誨,看向小佛堂的后門。
后門沒有半點聲響。
供盤的事情,沈濯是怎么知道的?
小鮑姨娘邊想,邊下意識地回頭,卻發現沈濯的目光,牢牢地盯在她臉上。
小鮑姨娘打了個寒戰。
沈濯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沈老太爺進門便吼了起來:“沈濯!你到底還要鬧成什么樣?前天剛砸了春深齋,今天又來砸花錦院!你到底跟二房有什么仇?”
沈濯慢慢地回頭看他,血紅的雙眼漸漸恢復原狀,譏誚一笑:“祖父,你說我跟二房有什么仇?”
沈老太爺噎住。
生死大仇啊……沈簪差點兒殺了她……
那也是你欺壓沈簪在先!
一轉念,沈老太爺便換了氣惱神情:“一事因,一事果!不是你先起頭兒不尊重你長姐,她怎么會被你逼到那種地步?”
聽到這里,沈信言抬頭看了看沈老太爺的背影,閑庭信步一般,走到供桌側面,慢慢地抬起腳來,踩住供桌的一邊,用力。
嘩啦一聲,供桌倒了。上頭的香爐、木魚、經卷,稀里嘩啦攤了一地。
沈信言不緊不慢地接著再往前走兩步,伸手,把旁邊設著的多寶架——架子上擺滿了古董金玉——慢慢地拉倒。
乒乒乓乓,東西全都掉在了地上,碎的碎,扁的扁。
這是我的積蓄!
這是我的古董!
這一架子寶貝,值一百多貫!
沈信誨已經出離憤怒了!
沈信言慢慢地走到沈信誨跟前,根本不看他那張已經扭曲了的臉,而是回頭看著沈老太爺,氣定神閑地問:“父親大人的意思,就是我做了這樣的事情,二郎就有了充分的殺我的理由?就能不受罰,不入罪,不抵命?”
沈信言的左手再次負到了身后,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側面輕輕地搓著,勾起了一邊嘴角:“那就讓二郎試試。哦,簪姐兒是殺人未遂?二郎也可以照樣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