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圣三絕碑是前唐時立起來兩座石碑,是唐太宗所撰的《大唐三藏圣教序》和唐高宗所撰的《大唐三藏圣教序記》,由褚遂良書寫。
作為一個一直在練前唐字帖的人,沈濯肯定不能放過這個。
雖然她前世也來看過,但是總歸還是想知道那兩座高大宏麗的石碑,最完整時的樣子。
沈濯仔細看碑文的樣子十分可愛,兩只眼緊緊地盯著那一筆一劃,一只手的食指還在空中輕輕地描摹每個漢字的起承轉合。
朱凜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
娘說得對,自己的確是配不上他。
她喜歡的東西,他不懂,也插不上手。
爹爹說的也對,這樣的一個她,自己既然無緣,就應該站得遠遠的看著。不要給她帶來無法擺脫的麻煩。
所以,說完保重,自己就應該永遠離開她了。
朱冽沒有走開。
羅夫人說了,她是姐姐,不能讓事情鬧大、變糟。
“微微。”朱凜不知道看了多久,終于開口喚沈濯。
沈濯驚覺,回頭,看到昔日的小胖子竟然減了肥,露出了一個笑容。
春花滿園。
朱凜忍不住咧著嘴也笑了出來:“微微,我明天就走了。”
沈濯的笑容凝住。
朱凜明天就要離開京城,去蘭州,從軍。
不論他從哪個位置做起,都要六番考評優良,方可升遷京職。
六年……
所以,朱凜今天是特意來見自己的。
而朱冽提出來要帶自己單獨出來時,羅夫人如臨大敵的樣子……
沈濯想通了這一點,心里有些不舒服。
這種會面,應該在她自己知情并且同意的情況下進行,而不是這種,設計。
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表姐,以及看似跟自己家里關系最好的姨母家設計。這種感覺有些不好。
沈濯的笑容收了起來,彬彬有禮,但是客氣疏離:“表兄。”
朱凜看著她,有些手足無措:“微微,我,我想來跟你說一聲……”
沈濯禮數周全地屈膝道萬福,一絲不茍:“愿表兄平安喜樂,前程萬里。”
朱冽小心地上前一步,站在沈濯側前方,遮住了她的半邊身子:“哥哥,你是來跟微微道別的。說完道別的話,就可以了。”
就可以走了。
朱凜只覺得心尖發疼,囁嚅半晌,方道:“微微,你自己保重。”
沈濯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朱冽,心里又軟了下來,算了,她們并不是想要傷害自己,雖然越界……但是,大略屬于可以原諒的范圍內。
輕輕地嘆了口氣,沈濯道:“表兄,父母在堂,弟妹待哺,還請勿要輕易涉險,善自珍重。”
朱冽有些可惜地看著沈濯。
微微多好啊,要能讓她當自己的嫂子,清江侯府還擔心什么內憂外患啊……
朱凜聽了她的話,眼里的淚花閃爍,長揖到地,哽咽道:“我會的。你也是。”
說完,果斷地轉身,就要離去。
忽然一個嬌怯溫軟的聲音響起:“咦?我這是看見了什么場景?好好的佛寺,怎么成了人家私會的地方了呢?”
朱冽的表情一變。
朱凜則回身過來,微胖的臉上煞氣滿溢,定睛細看。
正是佟靜姝和她的侍女阿窕。
沈濯也看見了她,知道此人必是跟蹤而來,不由得嗤笑一聲,且先向朱凜介紹:“表兄,這位佟小姐乃是三皇子的兩姨表妹。還請表兄回避。”
朱凜雖然很想把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女人掐死,但是沈濯發了話,他便老老實實地哦了一聲,拱手要走。
佟靜姝卻不肯讓他輕易就走,提高了聲音道:“怎么?這就急著走?大膽狂徒,還不站住了呢!”
沈濯不耐煩了,轉頭看她:“佟小姐,這位是我親表兄清江侯府世子。我們在碑前相遇,因他明日遠行,所以我與他道別。現場還有我表姐在。我請問你,你便是再想敗壞我的名聲,這個場景,便拿到皇后太后娘娘跟前去,難道也算得上逾矩?
“何況,倒是小姐你,不見長輩在側、未聞有兄弟陪同,孤單一人,只身赴寺。這難道是江南世家的道理規矩?
“閣下先前不僅跟你那表兄同行,其中還有非親非故的周小郡王。敢問若是非要說我與表兄私會,你那又算得是什么?”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咄咄逼人,直接把佟靜姝說愣了。
朱凜朱冽幾乎就要給沈濯鼓掌了!
干得漂亮!
微微果然最聰敏能干!
朱凜心里得意地夸獎著她,心滿意足地再次舉步要走。
誰知那佟靜姝竟然絲毫不顧沈濯的話里所指,絲毫不像剛才那樣輕易就能被一兩句打倒的怯弱,嬌聲笑道:“正是呢!我來京城,正缺個揚名的機會!咱們不妨試試看,是你怕壞名聲,還是我怕!”
使個眼色給阿窕。
阿窕會意,立即開口大喊:“沈二小姐,你就算被人撞破了好事,也不必這樣氣急敗壞吧?何況,你和你表兄天生一對,親上加親……”
沈濯和朱凜朱冽的臉色頓時大變。
剛才沈濯所說,自然是道理。
但是這種事,一旦流言開始傳播,那就是豆腐沾上灰,拍不去,打不得!
若是果然這是來了外人圍觀……
“阿彌陀佛!”
一聲佛唱。
如金剛獅吼,如洪鐘雷鳴,如牛皮大鼓被數人齊齊擂起,聲音洪亮回響,撞得在場眾人的耳膜都嗡嗡作響!
沈濯心神巨震。
“是……怎么會……這是真的要改命了么……”蒼老男魂脫口而出,聲音顫得如寒風中的枝上枯葉。
沈濯只覺得久違的眩暈襲來,眼前一黑,整個人都軟軟地,往地上倒去。
耳邊是朱凜朱冽的聲音先后氣急敗壞地響起:“濯姐兒!”
遠遠的,圍墻轉角處,是秦和風色。
看到朱凜幾乎是用跳的就沖過去要扶沈濯,秦的眉心蹙起。
風色察覺了他的不悅,低聲笑問:“殿下,您不會因為這么點兒事兒,就覺得沈二小姐她……”
貼身暗衛的話說了半截,咽了回去。
但是秦知道,他后頭想說的,就是“水性楊花、品行不端”八個字。
按照自己往日里的性子,這時實在是應該跟著附和。
然而,想起那封千里迢迢捎到吳興也沒有拆開過半分的信件,秦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來“她人品不好”這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