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元正、元宵。
加上年前的太子大婚、安福公主大婚,一路的喜事年節下來,整個京城都覺得人困馬乏。
從上到下,頓時安生得無以復加。
正月十六,朝廷開印。
頭一天,建明帝便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變動,先是一口氣“準了”七八位老臣的致仕請求,賜金賞爵,多謝操勞。
接著便給了眾朝臣迎頭暴擊,將遙遠的外地的幾個府尹、刺史調進了京:“……荀朗任禮部左侍郎;汪鳴任太府寺正卿。”
又把現在的六部九卿好生挪了挪位置:“刑部侍郎左溫周任大理寺少卿;光祿寺正卿孔椒調任鴻臚寺正卿。”
最后,意味深長地加了最后一段:“東宮少詹事穆躍兼任光祿寺正卿,禮部侍郎沈信言晉戶部左侍郎,翰林學士公冶釋任起居郎;一干新科進士不必在翰林院蹉跎,即刻入六部九寺觀政,一體賜主事之銜。具體分派,吏部呈折來看。”
朝堂上頓時一片嗡嗡嗡!
“這穆躍和沈信言治家無方,致使子女當眾妄議政事,怎的還都有了功了?竟還都升遷了?”御史臺幾乎要炸了。
建明帝不打算理他們,擺擺手便要退朝。
沈信言平靜出列:“臣啟陛下,臣家中有事,欲回鄉祭祖的奏疏,您尚未批復。”
眾人一靜。
怎么?他不打算留在京里等著被彈劾?!
御史大夫廉綰出離憤怒,戟指怒喝:“佞臣!你想逃么?”
沈信言抬頭看他。
竺致遠和宋望之也轉頭看他。
神經病。
建明帝倒是好脾氣地解釋了一句:“信言年前就跟朕說了要請假,那時他還不知道會去戶部。”
戶部尚書蒲備皺了皺眉:“陛下,戶部千頭萬緒,若是沈侍郎真的要履職本處,還請早些。”
“你們戶部之前沒有他,也并沒有塌了。再堅持兩個月吧。”建明帝這次盡情展現了一個偏袒心愛臣子皇帝的風采。
廉綰更憤怒了。
駱辰軒站在他身后,稍稍踮腳欠身,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明天再說。”
廉綰想了想。
不錯,該回去收集一下此獠的劣跡罪證!明天再狠狠地給他一擊!
廉綰閉了嘴。建明帝滿意地擺袖而去。
然而第二天,廉綰沮喪地站在朝堂上,一言不發。
駱辰軒隱去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經地悄聲問他:“憲臺大人如何今天不彈劾他了?”
廉綰氣哼哼的,半晌方道:“此人城府深沉,一時之間,很難查到些什么……”
頓一頓,又給自己打氣:“他不是要回鄉祭祖么?正好。本憲恰好用這個時間查他!”
年后了,眾人之間的走動漸漸少了下來。
除了裴姿。
她穿著一件海棠紅聯珠團窠紋緙絲襖子,一條雪緞棉裙,頭上的墮馬髻只扎了幾條海棠紅的頭繩,就悄悄地跑了來。
裴姿極愛沈濯鋪子里的小食,過年天天命人去買,直到將鋪子里的品種都吃膩了,索性直接殺到侍郎府,要求“試吃”最新的。
然而沈濯卻只是看著她的衣服覺得不順眼:“你看我新做的雪緞裙子,怎么看著比你的要更結實似的?你這裙子哪里來的?”
正在大快朵頤的裴姿聳了聳肩,湊過來,悄聲道:“宮中賜的,一年不如一年。”
宮中賜的?
沈濯挑了挑眉,湊過去拽了她的上衣裙子細看,半晌,也悄聲問回去:“真的一年不如一年?”
裴姿咽下了最后一口醬鴨胗,擦了手,拉著沈濯坐下吃茶,細細地告訴她:“宮中這些東西,早年間,都是各地的土貢,中宮娘娘挑挑揀揀,打疊起來賞賜給宗室勛貴們。
“前幾年,嗯,你回京之前,梅妃娘娘誕下雙生小皇子那年,皇后娘娘病了一場。眼看著過年,卻沒人管這件事了。所以陛下索性就把此事交給了太府寺和殿中省。
“誰也不知道這兩處是怎么想的,那些土貢連看都不再給我們看見了。而是太府寺直接從外地采買了料子,殿中省做了衣裳再賜下來。
“我娘那時還說,這樣也好。省得我們去宮里時,一不小心便跟哪位貴主兒娘娘穿了一模一樣的料子衣衫。
“誰知就這么著,這料子卻越來越糟。
“前兒過年,我娘去召南姑祖母家赴宴,她眼睜睜地看著甘棠姨媽那件妃色的襖兒,被一枝老梅花枝,直接撕了一個大口子!甘棠姨媽當時就氣白了臉,說是早上新上身的。趕著換下來了,還惹得柳家姨夫發了脾氣,以為是出了什么事情。”
原來是這樣啊!
沈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皇家采買什么時候都是這樣。要不怎么每年皇商供應的時候,都會全國的商人們打成一鍋粥呢!”
“皇商?打成一鍋粥?”裴姿滿面茫然地看著她。
沈濯心里一驚,暗道難道不是如此?
心思急轉,眨眨眼,順嘴胡謅道:“我記得前唐末年已有專門的皇商采辦,現今難道不是么?”
裴姿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半晌,反問:“你從哪里看來的?我怎么不知道?”
呃……
這個可就尷尬了……
“前兒翻一本兒什么書,只溜了一眼,不記得了呢!”沈濯連忙掩飾過去,又轉頭問外間兒六奴等道:“讓你們蒸上的蝦仁兒腸粉呢?那得調了汁兒澆在上頭,酸酸咸咸的才好吃。都催著些。”
裴姿挑了挑眉,不肯轉開話題:“我怎么不知道你對這些事這樣在行?難怪你爹爹要遷任戶部了!”
咦?這個借口好!
假模假式地不好意思笑一笑,沈濯道:“我跟著父親在揚州益州都待過,商人們的伎倆看得不要太多。這些還都是小事哩。”
兩個人說笑一回,裴姿起身告辭:“你爹爹就要長行,家里自然忙亂。我不多呆了。過些日子你閑了,我再來,或者你來我們家,都好。”
沈濯頓一頓,抿著唇笑:“我也要跟我爹爹去的,等我回來給你遞帖子。你想吳興的什么玩的吃的,回家琢磨了,給我寫單子來。我們月底就走了。”
裴姿一愣:“剛才不是說你不去么?”
沈濯笑靨如花:“我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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