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言一走,三皇子秦覺得壓力陡然一松。
集賢殿的老幾位也不再拼命地給他布置功課了,秦覺得自己是不是中了腹黑老狐貍的計中計了?轉天悄悄地找了最好套話的簡尋,
簡尋老老實實地告訴他:“每年這個時候,三年前的進士們在翰林院看飽了朝廷各樣差事的流程,臺閣重臣的處斷方式,以及陛下的規矩框框,大致就要被丟到六部去歷練了。這個時候,我們偶爾也會接到一些差事,幫著各部修訂條例、核算錢糧、翻查資料什么的。所以,大家都要把精力心境養一養,自然也要讓殿下喘息一下。”
秦悶悶不樂:“那豈不是意味著我該是最閑的時候了?”
簡尋想起堂兄的囑咐,板起臉來告誡他:“吏部雖然不敢給殿下派差事,但殿下也一樣是二甲的進士,如何不自己去尋陛下?大書編纂只是常務。難道殿下身為皇子,反而沒有同科進士們勤謹么?六部九寺十二衛,哪里不是學問?”
秦身子一震,長揖謝他提點,立即便去了御書房找建明帝。
兒子小大人兒似的來跟他說“先生們”的教導,建明帝心里正在五味雜陳,卻見這憊懶小子忽然嬉皮笑臉起來:“阿父,兒子勤謹了這些日子,也該歇幾天。就算要去六部觀政,或者去十二衛做苦差,也先讓我玩玩可好?”
建明帝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哈哈大笑,指著他笑罵:“這是信言回鄉了,你這猴子沒了人震懾約束,便要翻天!你先好好去鶴羽殿陪陪你姐姐,再去大慈恩寺去給你祖母跪三天經,往后就隨你。”
又虎了臉作勢道:“朕不信你那老師臨走沒給你留功課!若是等他回來查看時,你竟沒做完,你看朕怎么打你的板子!”
秦滿口答應,一溜煙兒跑出去玩去了。
沒有三天,綠春便氣急敗壞地來告狀:“陛下賜給東宮諸人的東西,誰的都好好的,唯有穆少詹事那一份,被三殿下,哼哼,不小心,給扔進了太液池……”
建明帝簡直無奈了,手一攤:“再拿一份就是,你跟朕說這個干嘛?”
綠春哭喪著臉:“殿下放了話,誰去給穆家送賞賜,回宮就等著被他揍吧……如今誰都不樂意去,殿中省莊焉那家伙說,讓老奴親自跑一趟……”
這孩子,真是孩子氣!
“行了行了!你也是,這樣笨!一起送去東宮,讓太子去分就是。”建明帝低下頭繼續批奏章。
開年后各部換了血,新老勢力交替,各種刀光劍影、明爭暗斗,簡直血光四濺。
雖然給自己已經做了好幾個月的心理建設,但建明帝還是沒想到會這樣激烈,因又命綠春:“你去調竺相府里的消息。那條老狐貍最近安靜得詭異。朕覺得不對頭。”
綠春站著不動,躊躇片刻,方答應了一聲,且先出去把東宮的事情吩咐了。然后轉回來,站一會兒,嘆口氣。
建明帝抬頭看他,目露不解:“嗯?”
“竺相那邊……”綠春有些不好啟齒。
建明帝停了手中的朱筆,抬頭看他:“何事?”
綠春深吸一口氣,躬身低頭:“安福大公主送了四個妖嬈漂亮的宮女給駙馬,駙馬沒收。班夫人去探望公主,略提了提,公主打了班夫人一個,耳光……”
什么!?
動了婆母!?
而且還是那個號稱續寫了《漢書》、做了《女誡》的班昭的后代……
“她可真給朕長臉!”建明帝眼中冷意頻閃。
既然說了,索性一口氣都說完吧。
綠春閉上眼,咬了咬牙,低聲道:“竺相安置了夫人,便叫了駙馬回家,不許他再去公主府。大公主十分高興,如今天天去召南大長公主府附近坐地,專等周小郡王出來。
“就在前天,二皇子、邵舜英與周小郡王相約去華嚴寺。大公主趕去,周小郡王避而不見,二皇子勸阻大公主,被她推倒在地……還說,一個廢人,也敢管她……”
建明帝鐵青著臉,手上用力,啪地一聲,一管斑竹玉筆,被他捏了個粉碎!
誰知,事情竟然還沒完!
“太子聽說了大怒,親自去了大公主府,面斥大公主行為不端。大公主當面認錯,把太子騙走,轉身卻去了相府,命人將駙馬三兄弟,打了一頓……當面告訴竺相,他不過是秦家的狗……”綠春的聲音越來越低。
建明帝扔了手里的殘筆,自己拿了旁邊的手巾擦手,森聲問道:”皇后是怎么處斷的?“
綠春訝然抬頭:“陛下怎知皇后前去斡旋?”
“哼!若不是皇后將此事壓了下來,朕借給你個天做膽,也不敢瞞著朕!”建明帝冷冷地看著他。
綠春噗通一聲跪倒,連連叩頭:“老奴該死!只是此事,大公主鬧到了這個地步,老奴想來,不若讓皇后娘娘出面善后。陛下最好最好,蒙在鼓里!”
人家竺家是真的受了委屈。
不論是誰處理,給竺家上下賠禮道歉,那是必須的。
這種低頭認錯的事兒,不讓皇后去,難道讓建明帝去?他綠春又不是皇后的心腹內侍!
建明帝的臉色緩了一緩,哼了一聲,不語。
綠春松了口氣,低聲續道:“皇后娘娘親自帶著安福大公主去了一趟竺相府上,當著班夫人的面兒,親了安福公主兩個耳光。然后親自給竺相和夫人賠禮,又賞賜了許多珍寶,又親自把駙馬和公主送回了公主府。
“可安福大公主無論如何不讓駙馬進房。這種事情,皇后娘娘也沒有辦法,只得留了兩個嬤嬤看著公主。如今竺相家里人仰馬翻,他自然是什么都顧不上……太子已經去了好幾趟了,各種賞賜都送了許多。但一時之間,想必竺相是沒什么朝堂心思的。”
建明帝冷笑一聲:“皇后的面子大如天嘛!”
又問:“皇后和太子有沒有去看望二郎?”
綠春苦笑一聲:“太子還記得送了些東西去,皇后娘娘一心在竺相和大公主的官司上,根本就沒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