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明是跟著陳國公一起進的京城。
只不過,他自然是不好跟在進宮繳旨的陳國公兵馬大隊后面,而是待圍觀的人群散去了,才帶著自家的車隊慢慢地往崇賢坊而去。
顧氏和楊氏高高興興地準備好了洗塵的午宴。沈信成和沈典更是滿面笑容地忙進忙出。
沈信言兄弟公務在身不能接他。沈濯便跟著羅氏、米氏,帶著隗粲予,一起過來替他接風。
瞧見這個陣勢,沈信明簡直是受寵若驚,宴席上笑道:“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被這樣隆重地接待呢。”
隔著屏風,顧氏還是沒忍住,在女客一席上大發嬌嗔:“怎么你以前出門忙生意,回來我們少了你的飯食了不成?”
眾人哈哈大笑。
沈濯看著這熱熱鬧鬧的樣子就高興,遂也趁機高聲道:“明伯,下晌您肯定要過去看太爺爺的。晚上一起用晡食吧?我下廚給你做畢羅可好?”
羅氏拿著手里的牙箸敲她的手,罵她:“又夸海口。胡來。”
顧氏楊氏都笑得前仰后合。
唯有米氏,臉色蠟黃,看著人家夫妻父子們和樂,越發神色怏怏。
沈信明在那邊一席上笑著答應不迭:“可以可以!”
宴席散去,羅氏米氏留下禮物,告辭回去。
沈濯落在后頭,笑嘻嘻地看了隗粲予一眼,囑咐一句:“別耽誤人家太久。”也自去了。
這邊隗粲予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好容易等女客們都散去,忙得先拉了沈信明嘀咕了小半個時辰,才心滿意足地去了。
回房櫛沐已畢,顧氏滿心溫柔,低嗔他:“從沒一走這樣久,也不給家里多寫幾封信。”
沈信明大加慨嘆:“不用心怎么成?濯姐兒智計百出,隗先生算無遺策。若是因為我拖了他們的后腿,這攪起漫天風雨的一單生意再拿不下來,我可還有什么臉面自稱是沈半城的后人?”
顧氏愣神:“什么生意?”
沈信明微微一笑:“織錦布帛采購。”
顧氏大驚失色:“就是那個先鬧了個賜衣案,出來一個招投標管理辦法,現在又在鬧左藏案的,那個布品采購?!”
“正是。”
皇宮中。
陳國公交還尚方劍,滿面屈辱:“陛下,老臣無能,究竟還是沒抓住那些害我兒和萬俟大人的‘山匪’!”
綠春斜了陳國公一眼。
這老國公,真實誠。一個天目山快被你蕩平了,還說沒抓住人。那你還要抓到誰才算是完?
建明帝卻覺得這樣的對話著實痛快,肅然道:“老公爺不必拘禮,究竟怎么回事,你細細說來。”
綠春顛顛兒地趕忙先給老爺子搬了個座兒。
陳國公拱手謝了建明帝,然后坐下細說。
原來這天目山亦分東西天目,綿延數百里,又有余脈支線。即便是點起了當地的府兵,可畢竟頭尾難以兼顧。
何況這府兵中,每隔數日便有人開小差。
原本逃兵云耳,不算大事。但在剿匪過程中出現這樣的兵丁,陳國公不免會多思多想,認為當地駐軍與山匪暗地里有勾連。
“老臣帶兵,最恨的就是這等吃里扒外的內賊,手段便用的狠了些。誰知領軍的參將便抬了肅國公出來,說他老人家帶他們時,卻不曾這樣嚴苛。
“老臣細想,這江浙一帶的府兵,當年平亂,后來充任京衛,還真都是在包公爺的手下。既然如此,老臣索性不再奢望能一舉抓到那害人的匪徒了。將天目拉網一遍之后,便即回來。
“如今,老臣求陛下,將此事交給肅國公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出馬,這些兵總沒得推諉了罷?”
老爺子說著,一股摁不下去的憤懣狠狠地凝在臉上眸中。
建明帝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卻沒答應這一句,反而抬頭問綠春:“樂安伯他們走到哪里了?”
綠春屈指細算,道:“應該已經過了長沙了。”
建明帝哼了一聲:“他們跑得倒快!寫旨,八百里加急送過去。讓他們殺個回馬槍,直接去找萬俟盛。把那叫囂的參將給朕拿下細審。江浙一帶,持朕旨意,許他們便宜行事。”
頓一頓,又道:“此事由樂安伯主理,翼王協辦。”
這是怕自家兒子一時沖動胡鬧呢。
綠春心中明白,立即躬身答應,轉身疾步直奔門下省。
建明帝這才溫聲問道:“信美怎么樣?傷勢好些?可跟著您回來了?”
陳國公哼了一聲,嘆道:“抬回來了。”
頓一頓,老眼渾濁著,布滿了紅絲:“廢了。左臂上一道大筋被砍斷了。醫官說,以后那條胳膊,連重些的東西都休想再提了。”
建明帝默了一默,面上一陣暴怒:“不過山賊宵小,怎么可能毀了朕的大將?這必是有奸人作祟!”
自己強壓下恨意,且安撫陳國公:“信芳忠孝,雖然急痛,也給朕回了話請求狠狠懲治賊人,卻不曾有什么出格的舉止。老公爺教了一雙好兒子。您先回去歇息。朕一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陳國公不再多說,告辭退下。
建明帝坐在御座上,心里煩悶得無以復加。
左藏的錢都去哪兒了?
天目山為什么會有山匪敢刺殺沈信美和萬俟盛?
刑部竟派了沈信誨去太原上黨去追查盜匪,他們想干什么?
“來,宣沈信言。”
建明帝想跟沈信言聊天。
“回陛下,沈信言被太子殿下叫去東宮了,問左藏案。”
建明帝一怔:“左藏不問三司,找他作甚?!”
忽然明白過來,不由大怒:“這個孽障!他就算幫不上忙,能不能不要添亂?不要這么蠢!朕是在給他留面子他不知道嗎?!”
綠春不在跟前,無人敢答皇帝這突如其來的憤怒。
紫宸殿里一片安靜。
建明帝霍地立起:“擺駕東宮!朕倒要看看,這個孽障能問出什么花兒來!”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神情矜持淡漠。
“竹翁在戶部近二十年,由主簿而侍郎,天下財貨皆過其手,并無半分疏漏。
“如何就換成了個你?而且,就在你接手戶部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鬧了個沸沸揚揚的左藏案出來?
“你不過就是在禮部,帶著一群讀腐了書的呆子們倒騰倒騰禮儀規矩條文。你何德何能,就敢接這位天下生財理財的戶部了?就憑你,當得成這個計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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