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章
沈濯換了隨常的衣服,挽了個簡單俏麗的單螺髻,在如如院里百無聊賴地等候臨波的“詔見”。
心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蒼老男魂聊天。
阿伯,臨波的脾氣好嗎?我怎么覺得她就跟沒脾氣似的?
蒼老男魂倒也應聲得及時:“她可是個極有脾氣的人。孟夫人因你的事情被皇后娘娘尋了借口賜了白,她可是直接闖了御書房去痛哭告狀的。聽說那次大鬧,就連竺相都被她罵了進去,羞得三四天稱病不朝。就連皇后娘娘,也被陛下好一頓訓斥,連太子都吃了掛落……”
那她怎么從來都沒跟我板過臉。
沈濯有些呆呆的。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蒼老男魂不想搭理她了。
是啊……
看在爹爹的份兒上么。
沈濯越想越覺得心里犯愁,趴在枕頭上撅著嘴不吭聲。
過了許久,六奴快步走了進來:“小姐,公主請您去煮石居呢。”
“哦。”沈濯一板一眼地起身,要過妝鏡來看了自己并無什么不得體,才跟著六奴游魂似的往煮石居去。
但在門口,卻遇見了被青冥引著走來的北渚先生。
沈濯的眉毛挑了起來。
臨波的膽子夠大的啊!
竟然敢當著宮女的面兒,在自己家里見外男。
這要是傳到宮里去,說不得自己家就要落個沒規沒矩的名聲了!
“是公主請了先生來的?”沈濯開口。
青冥垂著頭,聲若蚊吶:“是先生正在給小姐上課,所以公主一起見見。”
沈濯的眼睛瞇了起來:“這是誰說的?”
青冥咬了咬唇:“奴婢說的。”
喲呵!
沈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青冥一番,嗤笑出聲:“不錯啊青冥!這可真是身契轉了手,跟我沈家沒關系了啊!”
北渚先生寧和地看著沈濯,笑著解釋:“是我想要見一見公主,所以之前托了青冥姑娘。”
沈濯用力一點頭,往院子里走,聲音一丁點兒都沒壓低:“是啊是啊!你們都不姓沈,都跟我們家沒關系。我們沈家就活該被你們當踏腳石當跳板。
“就算是我們沈家挖心掏肺地對你們好,該利用的時候也絕對不用手軟的。反正到時候壞了名聲的不是你們姓阮的姓孟的,抄家滅族也輪不到你們頭上!”
話明明白白地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青冥已經紅了眼圈兒,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撇過臉去,只站在院門,不肯再往里走。
孟夫人和北渚都變了臉色,隔窗相望,對視無言;北渚更是當時便住了步子。
能夠維持鎮定的只有臨波,手里的茶盅穩穩地放到條案上,噙著笑,道:“桑落,請二小姐進來。”
沈濯冷冰冰地進了內室,依著禮節屈膝道了萬福,面無表情:“不知二公主此來,有何見教。”
輕輕地嘆了口氣,臨波轉臉往外,凝望北渚先生。
北渚先生站在院門處,遙遙地看著她,濕了眼眶,
許久。
臨波微微欠身,點了點頭。
北渚舉手合袖,長揖為禮。
孟夫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神情復雜。
行完了揖禮,北渚站直了身子,露出了笑容,呵呵捋須,轉身離去。
臨波這才轉向沈濯,笑容無奈:“她們本意是求親近,誰知弄巧成拙了,是不是?”
這是在求情了。
但沈濯卻不為所動,臉色依舊淡淡的:“小女聽不懂這樣的囫圇話,公主若有訓示,還請明言。”
“桑落,本宮覺得這胭脂和小食都不錯,該帶回宮去一些給魚母妃試試。旁人我不放心,你親自帶人,跟著孟夫人去取一些來。”臨波回頭吩咐。
桑落看了沈濯一眼,眸中有些反感,但畢竟當著外人,公主之命不好違拗,只得低頭稱是。
孟夫人帶著桑落、那宮女和長勤去了。
院中只剩了一個青冥。
“所以,即便是婚旨下了,你還是不愿意,是么?”臨波溫柔地問了出來。
沈濯抬頭看著臨波,心里想到蒼老男魂剛剛告訴她的話。
“翼王殿下此刻應該已經從川蜀上岸,穿林越嶺。在湖州剿匪時數次遇險,但幸賴陛下親自撥下的王府親衛,化險為夷。彭伯爺對翼王殿下從蔑視猜忌,如今已經另眼相看。
“章揚的妹妹在佟府頗得佟靜姝大小姐的信重,甚至在佟大老爺跟前,說話也有了份量。她只要還是一心為翼王殿下打算,就是一枚極好的棋子。
“尹先生的生意越做越好。聽得說已經悄悄在京城也開了兩間邸舍兩間質庫,暗地里搶了大通不少生意。
“安福公主在荊州的日子過得不怎么樣,心心念念想要回京。那位平妻班氏,已經有孕八個月,生產就在最近這些日子。安福大公主似是打算借著這件事鬧上一鬧,竺駙馬懵懂無知。”
越聽,臨波的臉色越凝重。
“這些事情,二小姐都是從何而知?”
有些事情她都不知道。
沈濯搖了搖手指:“邊境線上如今并不穩當。上黨那邊尤其如此,小股的蠻族時常襲擾。陛下不是密詔樂春伯曲好歌合家入京么?大約就是要往那邊派了。
“川蜀的產出今年比往年多兩成,但卻報了天災,請旨減免賦稅。
“天目山的事情鬧得大,盡人皆知。貴州那邊的折沖府卻有樣學樣,最近的剿匪事宜辦得越加拖拖拉拉。但那邊那位主事的將軍,卻是當年曹國公的屬下。”
臨波的臉色有些發白了。
“我可以告訴二公主的是,這些事,我父親只知道一半。而且,是我想讓他知道的那一半。
“我也可以告訴二公主,如果我不想知道這些事,我可以立即變成一個聾子瞎子。
“所以,端看我高不高興。”
沈濯的表情很生硬。
“……二小姐,你知道這么多事,這件事,還有誰知道?”臨波的表達因震驚而吃力。
沈濯冷笑了一聲:“我是這世界上最涼薄無情的人。所以,到現在為止,只有二公主你,知道我知道這么多事。”
這個話,說白了,就是:
沈濯的手里,有好幾條情報線,沒交叉,彼此不會影響。
于是,她留著哪條,就留著哪條。
她想砍斷哪條,就砍斷哪條。
端看她,心情如何。
想到這些事情對胞弟的未來可能產生的影響,臨波只覺得心底發顫,額角漸漸地滲出汗來。
推薦都市大神老施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