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臨波公主去向太后請旨,六月十五要去華嚴寺磕頭上香。太后照準,令準備儀仗。臨波卻不欲張揚,只要求了八個侍衛。
當日,曲追通知華嚴寺準備一間休息的小院,言明其母要在那里午歇。
溫惠郡主則命醫生準備了些“以備不時之需”的藥囊,佩在了身上。
六月十四,邵舜英通知家里,第二天要動用十二名侍衛,一駕馬車,以及若干“必要用品”。
夜來風起。
丫鬟起身關窗,咕噥:“涼快倒是涼快了,可這怎么飛沙走石的?”
琴氏倒在床上,懶懶地說:“后院那樣干凈,你瞎說什么?”
窗外傳來兩個人的爭辯聲,令主仆兩個都住了口。
“華嚴寺人少!”
“觀音庵人少!”
“六月十九就是觀音成道日,人怎么會少?”
“往年都人多。今年皇后娘娘要在正日子去大慈恩寺拈香,大家伙兒都趕著去大慈恩寺了,觀音庵人當然少!”
“……那人都去了那兩處,華嚴寺豈不是人更少?”
“都覺得那里人少,國公、郡主的都定了去華嚴寺,當然人就多了!”
兩個人接著吵。
琴氏卻聽見了“郡主要去華嚴寺”一句,心中微動,命丫鬟:“去打探一下,哪位郡主要去華嚴寺。”
丫鬟轉了一圈回來,面色怪異:“都擺手,忙不迭說不知道。”
琴氏沉吟了一會兒,叫了曲追來,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咱們家跟大長公主府是不可能親近的。果然親近了,娘這條命大概也就走到頭兒了。你也不用說旁的,既然有什么郡主去了華嚴寺,那我是說出大天來也不會去的了。
“兩座寺廟不是隔得不算遠嗎?咱們明兒先往那邊走,到了分路的地方,你使人去華嚴寺說一聲,說我一個女眷,還是覺得去觀音庵合適。給他們道個歉,包院子的錢之外,多給幾個香油錢罷了。”
曲追連連點頭:“父親也囑咐過我。娘放心,必定不跟他們家有半分瓜葛。”
琴氏這才安然睡下。
六月十五,天光剛亮,沈濯便“陪著”孟夫人去了觀音庵。
羅氏一早沒見著她,聽說又出門了,氣得跳腳:“怎么也不說一聲的?私自就出去了!真是皮癢欠揍了!”
茉莉怯怯地稟告:“跟大爺說過的。大爺親自讓外院準備的馬車。跟著的還有阮先生和隗先生。”
竟帶了這么多人?
羅氏挑高了眉毛,聲音也忍不住高了起來:“她又要惹什么事不成?!”
茉莉嚇得噗通就跪下了,嚶嚶地哭:“是臨波公主要見小姐,所以才……”
羅氏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掩著心口直捶桌子:“她怎么就敢一個人去!”
茉莉抽抽搭搭地抹眼淚:“說是,六月十九要入宮,兩個人提前要商量一下……”
羅氏一滯。
若是因為這個,那臨波肯定是不會陷害女兒的。
嗯……其實賜婚的旨意一下,翼王又不在京城,這女兒害臨波還有可能,臨波對女兒不利,似是沒這個理由了。
自己好像有些反應過度啊。
羅氏忙坐直了身子,攏了攏鬢發,清清嗓子:“算了。她既是要陪孟夫人出去散心,那去就去了吧。你們備好了熱水茶點,那庵里的吃食你們小姐都不愛吃。”
茉莉傻傻地抬頭看著羅氏,傻傻地答應了“是”,自己忙爬起來出去了。
出了朱碧堂,茉莉便又是那個淡定穩重的如如院二等丫頭,吩咐著身邊的人:“小姐怕是傍晚才能回來,備好了百合綠豆。還有四位的洗澡水。讓外院的人不要因為那二位不是主子就怠慢。讓我知道了,他們可小心著。”
小丫頭脆脆答應,歪頭看著她樂:“茉莉姐,你眼淚呢?”
茉莉瞪她:“少說話。”
夏天的觀音庵其實不那么愜意了。
尼師們的錢還不太夠挖池蓄水、亭臺曲橋,所以只能在背陰處搭了長長的草亭給眾香客納涼。
只是這庵里的人的確不太多。
沈濯坐在草亭里取笑迎客的延寶師太:“師太倒是別出心裁。將草亭連成回廊,從庵堂這邊走到另一邊。夏天沒了太陽曬,冬天不怕雨雪,又省錢又方便。”
延寶見著沈濯永遠都是眉開眼笑地好說話:“沈小姐賞我們幾個錢,我管保把這草亭修成木亭。便有大雨大雪的,也不用擔心它會倒會漏了!”
北渚先生和隗粲予都失聲笑了出來。
沈濯便瞪他們倆:“我們延寶師太憑本事討香油錢,有什么好笑的?這是跟我說話才這般不遮掩藏掖。換個人,庵里菩薩的金身都塑玩了也想不清楚是為什么要捐錢!”
孟夫人輕笑著,輕輕地拍她一下:“佛門圣地,你也不怕造口業!”
又請北渚先生和隗粲予:“后山有清凈地方,折桂亭那邊人少,你們去轉轉。我和凈之先去上炷香。”
她覺得自己等人來得大約有些早。
但是沈濯卻早已接到了國槐的暗示,輕輕點頭,笑對北渚和隗粲予道:“我們女客們都喜歡在這樣涼快的地方,男客卻多是在前頭大殿或者后山離女客遠些的地方,為的是守禮。先生們自便罷。想必過不了多久,人就該多起來了。”
北渚和隗粲予會意,一齊轉身往大門處而去:“我們從最外頭開始看罷。”
孟夫人又驚又喜,看向沈濯,目光詢問。
沈濯微微頷首,起身攜了她的手:“我們去觀音堂。”
她和臨波就約在觀音堂。
果然,到了觀音堂,臨波已經一襲白衣飄搖站在院中。
孟夫人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異樣,忙上前去,緊張地問她:“怎么了?讓你要侍衛的,你要了沒有?”
臨波臉色蒼白,先將已經冰涼的手挽住了孟夫人,又沖著沈濯示意不用行禮,方低聲道:“沒事。只是嚇了一跳。”
沈濯面色一冷:“果然有人想堵你?”
“是。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人。”臨波猶豫了一下,“我看著不像是各府的侍衛,倒像是山賊之流。我們只是抵擋了一下,他們就撤走了。我們立即便轉了向,來了這邊。”
“山賊?”沈濯益發冷笑起來,“那可真是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