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沈濯忽然安安靜靜地不出門了,整日只在沈恒、韋氏和羅氏跟前盡孝。
惹得三個人都詫異莫名,偷偷地叫了沈信言來,圍著他問:“微微那日入宮,可是闖了什么禍事?”
沈信言笑得含蓄:“她在外頭從不闖禍的,尤其是宮里,謹言慎行。”
一句話說得三個人集體翻他的白眼。
“只是宮中這幾日不太平,微微能安生下來,咱們也算松口氣。”沈信言補了一句。
三個人悚然而驚。
說太子不近女色這種話,怎么可能說過就算、水波無痕?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暗地里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建明帝大發雷霆。太子身邊的內侍侍衛被活活打死了不知道多少,黃良娣更是直接宣布染了無名之癥,直直地送回了樂安伯府。伯府聽完了事情經過,哪里敢留她?嚇得當天便又送了回去。
“名義上說東宮的醫生比外頭好。但實際上,這便是由著皇家處置黃良娣的意思了。”沈信言說完了這一樁,接著又交代旁的。
“聽得說那日宴后甘棠長公主便去了壽春宮望慰太后。第二天她家柳駙馬便來尋我,說他家小兒子尚未娶親……”
韋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微微的賜婚難道不作數了不成?”
沈信言苦笑著撓了撓眉毛,低聲道:“柳駙馬說,太后有話,這兩個孩子的八字未必就合適了……”
羅氏坐在一旁尋思,半晌笑了起來:“公主郡主們一向都潔身自好,朝上宮里的事情,從不摻合。也好。微微那話是怎么說的?兩害相權取其輕!”
沈信言連連搖頭:“不是這樣說。”
三個人看向他。
沈信言遲疑半晌,輕輕地說:“微微的賜婚若是沒了,我便只能招上門女婿了。微微當家,孩子姓沈。除非如此,否則,陛下和太子,不會放過我們的。”
尤其是,自己陰差陽錯,跟陛下的親兄、當年莫名出家了的天賜太子、如今的大慈恩寺湛心法師,有了交情之后。
沈信成定了六月三十出發。
出發之前,自然要去陳國公府和清江侯府拜望一番——也要看看兩府里會給各自的親人帶些什么東西。
沈濯自然也跟了去見見小姐妹們。
然而想到自己就要見到沈沅的父母、朱冽的哥哥,終究還是有些不忍,悄悄地問她們:“有什么要帶的?我讓成叔帶了去。”
沈沅自然是連忙包了一大堆東西,朱冽卻不為所動:“把我帶了去吧。”
沈濯噗地一聲把嘴里的瓜子連仁帶皮吐在地上:“你正常一點!”
朱冽愁眉苦臉:“我說真的。我前兒剛闖了禍,你們進門時我娘正要揍我,我爹正幫她找藤條……”
“你干嘛了?”沈濯覺得朱冽闖禍不是太正常了么?
朱冽瑟縮了一下:“就,那個太常少卿李家的那個李禮,前兒聽見他說你的壞話……”
“我?”沈濯覺得自己又躺槍了。
“也不是說你啦!就是,嗯,賜婚臨波的那個曲小伯爺。說是一來就住在你沈家的邸舍,所以所謂的什么觀音庵偶遇,必定是你家搗的鬼……反正……”
朱冽一輩子見不得這種藏頭露尾背后是非的事兒,自然是上去質問,問了幾句發現敵不過對方的詞鋒,索性就把李禮摁在地上揍了一頓。
沈濯好奇地看著她:“可是你在外頭不知道打過多少架,為什么這回姨夫姨母會知道?”
說到這個朱冽氣得捶床:“那小子回家告狀!他爹娘聽了,居然來我們家道歉,還當著我爹的面兒把李禮又打了一頓!那小子挨了打,竟然還跟我賠不是,說自己漸入歧途,多謝我點醒——我他娘的什么時候要點醒他了!”
沈濯哈哈地笑起來,拉了她,悄悄耳語,把前事說了。笑道:“你看,其實人家并沒說錯。你打得不對啊。”
朱冽這時候興奮得滿眼冒光,哪兒還想得起來過不了多久就要挨揍的事兒?
“你下回再做這樣的事情,帶著我帶著我!”
沈濯把手里的瓜子扔下就走。
如如院里,沈濯反常地開始過問家事。
“月娘怎么樣了?”
“秋嬤嬤呢?”
“褀嬸?”
“小權媽媽?”
“壽眉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
六奴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一一都說了。
竇媽媽在旁邊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沈濯又招了六奴近前,附耳:“你去醒心堂找寒梅……”
六奴去了。玲瓏接到自家小姐的眼色,默契地將眾人帶了出去。
“竇媽媽,想說什么?沒人了,說吧。”沈濯好笑地看著她。
竇媽媽期期艾艾:“我前兒回了趟家,看見江離了。他,他說這回出遠門至少要走三年兩載……還說簡伯、國槐和,和一些人都要去……”
“嗯,所以呢?”沈濯笑意深深地看著她。
竇媽媽吐了口氣出來。自家本來就不是那個藏著掖著的人,索性就敞開說吧:“小姐,您也帶了我去吧。外頭亂,小姑娘們行事不方便,不如我這樣的婆子好使喚!”
“京城多好啊……”沈濯歪著頭看她。
“京城再好,看了這么多年也膩了。那邊又有姑老爺做主官,又有國公府的長輩、侯府的兄長做靠山,又有北渚先生的許多人當幫手,咱們小姐又這樣聰慧,還怕比不上在京城的日子?我反正不想再守一次空院子了。”竇媽媽說到最后,想起自己剛從莊子上回到府里的孤單,簡直心有余悸。
沈濯呵呵地笑起來:“我還指望著你幫我盯著醒心堂呢!”
竇媽媽急了:“那是壽眉的差事!我就是跟著小姐的!何況江離……”
江離這一走若真要三年兩載那么久……
那可是西北!她好歹是在侍郎府當差,自然知道戰事將起。兒行千里母擔憂啊……
六月三十,沈信成帶著沈典、隗粲予出發去洮州。
沈濯一早便嚷嚷著要去送行。
羅氏原本不肯,卻萬分拗不過女兒,只得囑咐了國槐和竇媽媽必須看好了她。
六奴低眉順目,一字不發。
時近晌午。
羅氏忙完了家事,抬起頭來漫不經心地問芳菲:“微微呢?回來補覺去了,還是又去哪兒玩了?”
芳菲忐忑著先端了一盞飲子給她。
羅氏正渴了,一口吃盡,皺皺眉:“這里頭化了補心丹?”
芳菲這才低聲答她前頭那句話:“小姐,沒回來。跟著信成爺,走了……”
什么?!
羅氏手里的陶碗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