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把沈濯的失去意識當做她對翼王殿下的“濃情蜜意”,唯有玲瓏看著她提心吊膽。
竇媽媽也覺得奇怪,悄悄地拉了玲瓏問:“小姐這是怎么了?”
玲瓏忍不住拉著竇媽媽的衣襟哭:“小姐生病的時候才會這樣,冷靜地嚇人。每每此時,我和六奴姐姐都只能等著,等著小姐自己緩過來。”
隗粲予愁眉苦臉抄著手,忽然出現在旁邊,嘆氣:“是啊。我也覺得特別嚇人。”
竇媽媽和玲瓏嚇了一跳:“隗先生你這才是嚇死人!”
“我這學生看起來圓滑,其實骨子里倔得要命。那門賜婚,她打一開始就敬謝不敏。我是真不信,到了這個關頭,她反而成了那個最堅信翼王還活著的人……”
隗粲予皺著苦瓜臉,眉毛幾乎要撇成了八字,縮肩拱背。大夏天的,卻跟三九寒冬一般,不停地發抖:“我是真怕她這樣啊……”
竇媽媽和玲瓏都看怪物一樣地看著他。
因為沈濯上次這樣冷靜得可怕時,是沈承死后。
那時候隗粲予還不知道在吳興卞山的那個犄角旮旯摘山果子吃呢。
“她那樣子,我看著就覺得渾身發冷……雖然說這個天兒,冷一下挺好的……但是我就覺得,嚇人……”隗粲予越說臉上越哭喪。
竇媽媽和玲瓏對視一眼,跟著隗粲予一起發愁。
沈濯這個樣子,他們除了擔心她的精神狀態,還擔心——
小姐是什么人他們都太知道了。
萬一她要想闖個禍鬧個事,就憑他們這幾塊料,是能攔得住頭還是能收得了尾?
那在京里都是只有侍郎大人一個人能搞得定啊……
沈濯的心里沒有這些念頭。
她正和太淵一起仔細查看輿圖。
她去洮州純粹是為了那里有一樣她想弄了來給父親當四十整壽禮物的好東西,其他的,她真沒有特別在意。
至于什么西番北蠻、邊貿打仗,那種事,上有建明帝和他那班重臣,下有樂安伯樂春伯陳國公,哪里就輪得到她一個小小的姑娘操心了?
但秦煐在此地失蹤,事情就不同了。
她得救他。
哪怕只為了原身那位沈小姐對秦煐的一世鐘情。
沈濯覺得心頭一陣別扭,有些浮躁,手里的炭筆一扔,擰著眉看向窗外。
“小姐……”太淵滿眼希冀地看著沈濯。
“他一定會從岷山走。從岷山走的話,就一定得有上好的體力和當地的向導。他太傲氣,身邊的風色也是跟權貴打交道的多。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他找不到好向導。”
沈濯的臉上寫滿了“我很煩很煩很煩”。
太淵在心里替翼王殿下先高興了一下,又惋惜了一下,然后抬起頭來,問:“小姐,我們怎么辦?”
閉眼,深呼吸。
沈濯再次睜開眼時,那些閑雜事等都被她暫時拋在腦后:“我記得新任秦州刺史公冶釋比咱們先出發。他此刻應該已經履新了。立即命人,飛馬先去給他和我小姑父、蘭州的信芳伯投書,說明此事。請他們留心治下有沒有什么異動。
“我的人現在已經先到了洮州境內。我相信你們的先期人馬也開始在那邊給我打底。現在把一切其他的事情都停了,所有人,往岷山方向集結。
“這邊的山都極大,不是幾個土包就叫山了。我們只能猜他們會往哪兒走。”
說到這里,沈濯終于忍不住,先發了個小姐脾氣,一腳踢在旁邊的凳子上,眼看著那圓凳搖晃幾下,鐺地一聲砸在了地上,才氣哼哼地瞪太淵:“不知道扶起來嗎?”
太淵也知道她在找茬兒吵鬧,無奈地笑一笑,伸手拎了那凳子放好,看著她。
被人這樣看熊孩子一樣地看著,沈濯又哼了一聲,方道:“事情最糟糕的情況,是他們傻乎乎地找不到可以信任的向導,那就會靠著天上星辰指引,一路向西北行去。那就是進疊州,到合川。
“而最好的情況,則是他們能找到當地的向導,安全些。那就會索性在山里行走,順著那一條山脈往北,到岷山的起點:岷州。”
沈濯看了一眼太淵,在他開口詢問之間說答案:“我們去疊州、岷州和洮州的交界處:密恭。”
太淵遲疑了一下,問:“羌水過合川,通宕州,到武州。兩位伯爺如今都在武州坐鎮……”
秦煐會不會從合川順江而下去武州?
“若你是皇后娘娘的人……”沈濯淡淡地看著太淵。
太淵雙肩一抖。
“若你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從翼王出京就開始跟著他,那么,你對京城傳來的消息,一定會有一種固化判斷。
“這個判斷會基于翼王離京之前的諸多事實。
“其中有一條就是:翼王殿下,曾經跟我,親自擊掌,發誓此生來世,永不相親。”
太淵的臉色唰地蒼白。
“所以,他們會跟你想得一樣,認為秦煐會從合川出山,順羌水而下,去找兩位伯爺尋求庇護。
“可是,咱們都知道,他最有可能的,是想辦法,去洮州。”
沈濯說到這里,腮上稍稍染了點粉嫩。
“所以,我們的人可以去合川,但在那里,最重要的不是尋找秦煐。而是觀察有沒有殺手在等他。如果有,那就最好了。直接拿下,丟給那些你說過的,陛下派出來尋我的人。”
沈濯的眼神冰寒似鐵。
“若是能有個活口送進京城,我相信,以宮里那對蠢貨母子的心計,不出手殺人都不可能……”
那豈不是直接把皇后和太子送到了陛下的刀鋒之下?!
太淵的眼中精光閃過,敬佩地看了沈濯一眼,重重點頭:“是!小人這就吩咐下去!”
但接著,遲疑了一瞬,似是不敢直視沈濯的眼睛,只管垂首低聲,問道:“小姐卻才所言與翼王的擊掌為誓……”
沈濯的心頭登時萬匹神獸飛馳呼嘯。
“太淵,阮先生身邊的人,你排行第幾?”
“……第三。”
“第一是百匯,第二是關元?”
“呃,不是。第一是天樞,第二是將臺。”
“那好。你要是再問我一次這件事,你就回去換將臺過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