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今日不是來跟你講理的。也不是擺了證據出來讓你心服口服的。我是來驗證自己的判斷,然后解決河州的問題的。”
沈濯笑瞇瞇地解釋了一句,轉向色變了的彭、曲二人:“這樣就夠了,直接拿下吧。”
彭曲對視一眼,點一點頭:“好。”
林皓峰這才覺出了不對,騰地從正堂的主座上跳起來,鷹隼一樣的目光狠狠地盯向沈濯:“翼王妃,我可是朝廷的三品大員!沒有陛下的旨意,你敢動我?慢說你還不是翼王妃,就算你現在有了一品的誥命,如今這樣行事,我仍能在御前告你一個假傳圣旨……”
沈濯哪里有那個心情在這種弱智的細枝末節上搭理他?
何況也累了。
站起來打個呵欠,施施然就往后堂走:“二位伯爺,交給你們了。我困了,我找個地方去睡一覺。”
當夜,河州大亂。隴右道行軍大總管曲好歌在河州府衙被鎮西軍圍攻,“身受重傷”。同行的九邊巡查特使彭絀不得已使出雷霆手段,當場斬殺河州刺史和鎮西軍上下兵將數百人。
翌日,消息傳開,隴右震動。彭、曲二伯爺坐鎮河州府衙,彭吉出其不意出現在天成軍,持曲好歌大印,如期砍了天成軍已經審定的十數名涉及空餉案的將官。
同時宣布,天成軍與鎮西軍打亂編制,所有高層將官停職待參。兵丁仔細審查后則大半編入平夷守捉。余下的分作三部分,一部分北上至鄯州,一部分南下至洮州,還有一部分往東去蘭州。
還有一部分眾人不知道的是,曲好歌和彭絀拿著不曉得從哪里冒出來的翼王司馬元義元文道詳細列出來的名單和罪狀,將河州府從上到下,痛痛快快地一犁到底。
蘭州大營軍司馬朱凜更是奉了秦州刺史、隴右糧草總提調的密令,長驅直入,直接將河州境內的鳳林關狠狠地清洗了一整遍。
秦看完手里厚厚的一疊細報,仰天大笑,豪情萬千:“我有凈之坐鎮隴右,難道還怕它個小小的西番!?”
看到林皓峰手下那個慣常行刑的瘦子被河州的劊子手一刀一刀地碎碎活剮了,風色這才覺得胸中的郁氣出去了一些,轉頭問秦:“殿下,我們如何不索性再從合川入岷山?”
秦呵呵直笑:“你當西番真都是傻子么?那條路咱們熟得很,他們不防備才怪。我們去洮州。”
他們這一趟并沒有從大秦的隴右境內走,而是提了一支沈信芳和馮毅聯合供給的精騎,順著大秦、西番的邊境線,一路疾馳而下。
施彌和沈信成一定還給他準備了許多的好東西。
尤其是,過河州的時候,說不定,能看見沈凈之……
秦的心腸熱切起來。
然而當真過河州的時候,兵丁沖著他遠遠揮舞令旗:“兵貴神速!”
滿面悻悻,秦回頭叮囑風色:“回京后,記得跟姐姐告狀,她那準公公欺負我!”
風色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殿下,您這樣在隴右死賴著不回京不說,還跟凈之小姐狼狽為奸,如今合謀要捅這樣天大的漏子……
公主殿下不動用先吉妃娘娘留下的藤條揍你就不錯了……
你還想告狀?
這是誰給你的自信?
華語群星嗎?!
好在洪和府待他還算親熱體貼。
軍營里安頓好軍馬,秦帶著風色、老董和太淵連忙去了府衙。
沈訥眼巴巴地盼著他們一進門,二話不說,先命人給他們打水洗澡。施彌想上來說話,被日漸兇悍的沈訥一眼瞪了回去:“就這樣耽擱不得?孩子不得洗澡換衣裳喝水吃飯的?千里奔過來了,人困馬乏。就算是有事,那也是明天的事!”
施彌想想也對,撓撓頭,不做聲了。
等到秦等坐在桌邊捧著大碗稀里嘩啦開始吃飯,不肯再避嫌坐在旁邊看著他吃的沈訥眼淚都掉下來了,不停地讓他吃菜:“你跟著他們在軍營里胡吃,他們必不肯少了你的肉。但菜就未必了。凈之說過,人不能少了菜,這是我特意給你留起來的。多吃些。”
下一頓這樣精致的飯菜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這個話誰也不敢說。
秦咽了飯菜,咧嘴笑出了八顆白牙:“是,我聽小姑姑的。”
小姑姑……
咳咳咳!
眾人各自翻著白眼,低頭猛吃菜,不肯搭理這個臉皮越發能跟岷山比厚實的秦三爺。
施彌趁著秦吃飯的功夫,坐在桌邊一五一十地仔細交代他:“照著凈之的法子,給你們備了炒面干糧。還有煮水的小鐵鍋。
“你不是選了當年前唐公主入番的路線么?正好,我們就順著那條路給你們送補給糧草。打到哪里算哪里。
“這邊你不用管,天塌下來有人替你頂著。西番那邊的細作這一回也會動起來。
“那個兆字四十八號的事情,你放心。京里有你老師在,憑誰都翻不出甚么風浪來。”
嘮嘮叨叨地說了許久。
秦一邊大口吃喝,一邊猛點頭,嗯嗯個不停。最后吃飽喝足一抹嘴:“小姑姑小姑父你們放心,我一定把西番狠狠地打疼!然后好好地回來!”
當晚沈訥死活不許他回營,生生摁在家里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天還透黑,沈訥替幾個人煮了沈濯教的豆腐湯白面包子做早飯,看他們風卷殘云吃飽了,又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們上馬飛馳而去,才嘆著氣回了房。
大隊人馬趁著洪和府的百姓們還在睡夢之中,人各含草、馬各銜枚,靜悄悄出發,直奔大秦和西番的邊境而去。
不過半個時辰之后,東方破曉。
幾匹奔馬自西北而來。
洮州大營前,沈濯勒住韁繩,看著已經開始操練的洮州漠門軍。
百泉坐在馬上,瞪大了眼睛往營里看,口中喘息未定。
“遲了,他們已經走了。”
沈濯平靜地做了結論,然后一撥馬頭:“別進去打擾人家練兵。走吧,回府衙。”
百泉滿面失望:“我走遍整個隴右,如何就是追不到他呢?”
“要不你去西番找他?”沈濯挑了挑眉。
百泉還真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算了。我還是不慣殺人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