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王府主簿蔡履拿著賬冊去找章揚:“舅兄,這個……”
章揚溫和地糾正他:“叫我名字吧,府里的公事,不好這樣稱呼。”
蔡履有些別扭地改了口:“章先生,我聽說您剛剛挪了府里所有的現錢,卻并未注明去向?”
“給王爺掙點零花錢。你知道就好,不必跟旁人講。”章揚點點頭,微微笑了笑。
蔡履的表情有一絲不可思議的震驚,頓了頓,才抱著最后一線希望地問他:“先生不是拿去讓沈小姐去經營了吧?”
章揚挑了挑眉,打量他片刻,含笑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蔡履頓時滿面不以為然,還帶著三分莫名其妙的氣憤:“先生對沈小姐似是有些盲目崇拜了。她跟殿下的婚約已經解除,她可不是咱們王妃了。您這樣做,置殿下于何地?”
章揚定定地看著蔡履,半晌,臉色淡了下來:“是阿娥讓你來跟我說這些的?你讓她有膽子自己來。”
一摔袍袖,“殿下有交代,他的就是凈之小姐的,凈之小姐想生息,就經營,想花銷,也隨她。”
說著,手指往四周一劃:“便是這座翼王府,凈之小姐說要進來逛,看著哪里不順眼了想拆想毀,都照著凈之小姐的話做。蔡主簿和尊夫人若是覺得不妥,就等殿下回來自己跟殿下說。若是實在等不到那個時候,不妨也去一趟隴右,去找殿下當面說。可若是沒有那個膽量和魄力,還想橫加指責,那就請直接上奏陛下,離開翼王府!”
蔡履被章揚突如其來的呵斥激得滿面通紅,大聲道:“下官好歹是朝廷命官,章先生不過是一介幕僚,既無職銜,也無品級。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胡作非為、指手畫腳,竟還想趕我走?下官是奉陛下旨意前來輔佐三殿下,卻不是你的家奴!”
章揚冷冷地看著他:“那你就去陛下跟前告我的狀好了。”
看都懶得看他一眼,轉身就走,隨口命身邊的人:“去告訴我妹子,她既已成婚,該鄭重稟報祖宗爹娘才是。殿下在隴右,諸事不明,我走不開。今年清明,請她回鄉代為祭祖。”
蔡履一聽,登時急了,幾步奔過來:“你敢!那是我妻子!”
“她姓章,是我胞妹。我跟她說的是我章家的事情,還輪不到蔡主簿來跟我說敢或不敢。我又沒跟你商議。”章揚說完,微微駐足,冷淡地看著蔡履,嘲道:“我勸你還是回去問問章娥,她有沒有那個膽量,這個時候跟我決裂。”
甩手而去。
蔡履滿面忐忑,轉身抱著賬冊往回跑。卻在公事房門前被人攔住:“蔡主簿,這賬冊本不該出去的。您怎么拿在手里?敢是在外頭逛了一圈兒了?”
蔡履愣了愣。
做不完的事情,大家都習慣拿回家去做。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帶賬冊回去了……
“蔡主簿,翼王府是個講規矩的地方。您之前那些小小不言的事兒,大家伙兒看在章先生的份兒上,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您也不能太出格了不是?”
有人來他手上奪了賬冊,三下五除二塞進了柜櫥里,卡塔一聲上了鎖,轉身又沖著他伸出手來:“您這個做派,鑰匙可就不能擱在您手里了。拿來吧。”
蔡履木呆呆地交出了鑰匙,腳下如踩著棉絮一般,飄蕩著回了家。
家里,被傳話的人羞得滿面鐵青的章娥看到他,眼中閃過不加掩飾的鄙夷,和厭惡。
“蔡主簿就這么一點的機變和心胸,還想攀從龍之功?我看還是算了。您以后什么都不用做,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吧。”
現在章娥的冷淡和剛才章揚的冷清,如出一轍。
兄妹倆原本就有些相似的臉在蔡履眼前,漸漸重疊成了一張。
蔡履臉紅得像滴血一樣,心底里一股說不清的憤懣忽地涌了上來!他騰地跳起來,三步兩步沖了上去,雙手惡狠狠地伸出去,掐住了章娥的脖子,氣得腔調都變了,口不擇言嚷道:“賤人!我憐惜你對殿下一片癡情,日后說不準能有一天感動殿下……可你竟然如此羞辱于我!你當我真是個傻子嗎?我今天就讓你做妻子的好生服侍丈夫!”
章娥嚇得魂飛魄散,尖聲大喊:“斑鳩!斑鳩!殺了他!殺了他!”
斑鳩出現在門邊,靜靜地看著糾纏在一起的“夫妻”二人。
有了秦,或者說章揚雪中送炭的那筆錢,東市那一條街的商鋪都不再談租約,而是直接買了下來。
東市,一條街,買了下來。
沈濯看著桌子上一字排開的房契地契,云淡風輕的做派裝都裝不出來,咯咯地得意大笑。
北渚先生和孟夫人一左一右坐在她旁邊,一個捻著須與有榮焉,一個苦笑著無奈搖頭。
“你手里已經沒錢了。你拿著這條街,又打算干什么呢?”孟夫人忍不住問她。
沈濯嘴角一勾:“餐飲洗浴一條龍,娛樂休閑一體化。那么多的生意,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說著,嘻嘻地笑,“再說了,誰說沒錢?地方到手,有的是人找上門來跟我合作!前兒不就已經有人去問牙行,那條街上的鋪子,沒得買了,租行不行?”
北渚呵呵地笑,眉飛色舞:“那些年我也算是教過幾個做大生意的孩子,不過像凈之這樣大的手筆膽量的,還是頭一個。”
孟夫人嘆氣:“京城長安,天子腳下,多少人都盯著這次的大火。你這個時候陡然間出手,一氣呵成買下整條街,你就不怕旁人栽贓你,說這把火是你放的?”
北渚和沈濯對視一眼,都笑著看向孟夫人。
“還有,你爹爹被軟禁在集賢殿,你舅舅在大理寺獄中,你三嬸家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你娘又病著凈之,你就不怕旁人傳你貪財貪到六親不認嗎?謠言殺人啊!”
孟夫人苦口婆心,比羅氏還要憂心忡忡。
說到這一條,沈濯真心地笑了起來,上前拉了孟夫人的手:“您說的極是。所以,這次的事情我并沒有出面,除非有心人,否則不會知道這一整條街都落到了我的手里。”
北渚極為欣賞地看著沈濯,微笑不已。
“這件事,我正要看看,會從誰的嘴里開始說,說給了什么人,說到什么程度,想要達到什么目的。
“不是想讓沈家出風頭么?那我就出給他們看。
“這一樁夠不夠?不夠的話,我這里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