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倒是出乎羅櫝的意料之外,端著茶的手便頓了一頓:“搜查?搜什么?”
“搜什么我也不知道。不過,可以讓你們家的人陪著,一點一點慢慢搜。”吉雋垂眸看著手里的邢窯素白瓷茶碗,雖勝雪卻無驕矜之態,倒是與沈信言的風姿頗有相類之處……
說話之間,沈濯到了。
吉雋站起來看著她,挑了挑眉,還是頭一回聽說等一個女子梳妝竟然不用半個時辰以上呢,尤其是竟然只穿了家常的半舊襦裙,隨便綰了個單螺髻,素面朝天,就出來了。
沈濯滿面笑容:“這個時候吉少卿怎么來了我們家?不用避嫌么?”說著,卻異常標準地行了一個屈膝禮。
“凈之小姐安好。”吉雋笑著拱了拱手。
羅櫝笑著請吉雋和沈濯坐下說話,吉雋搖了搖頭:“先辦正事兒吧。”
沈濯彎著嘴角看他,杏眸如星:“吉少卿有何指教?”
“上午審案子的時候,沈利指證了一樣東西可證明你沈家乃是蘇氏后裔。我得來找找那東西。不過呢,陛下總歸還是不想讓這件事變成全京城的笑話。所以我只帶了兩個大理寺的差役,扮作小廝,過來親自翻找一下。”
吉雋笑瞇瞇的樣子讓人覺得,很詭異。
“我家,可不小。”沈濯高高地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無妨,我慢慢翻。”
吉雋看著沈濯站在身前并不走開,笑了笑,摸出了一塊玉佩。
不過不等他亮到沈濯眼前,只見小姑娘已經利落地讓開了路:“今兒您帶的是男子,所以,只能留在外院。等輪到內院之時,還請您帶個女子來。”
羅櫝的眼睛都瞪圓了:“凈之!”
“無妨的。翻吧。一天翻不完三天,三天翻不完十天。”沈濯頭也不回出了屋子,揚聲道:“給吉少卿準備客房。”
吉雋看著她冷硬的背影,有些無奈,笑了笑:“凈之不在旁邊看著么?”
“恕我沒空。”沈濯的聲音已經到了院子門口。
出了院子的沈濯表情立即便柔和下來,笑著偏頭看看在旁邊噤若寒蟬的茉莉,輕聲問道:“怎么了?”
“上晌還聽小姐說差不多,這還沒日落就來搜查……奴婢心里有些害怕……”
最近玲瓏被北渚先生借了去翼王府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沈濯身邊只剩了一個茉莉。進進出出的,茉莉終于發現了自己的確比玲瓏的膽子要小許多。
“沒關系。他也就今天來做做樣子,明兒就不來了。”沈濯笑著安慰了她一句,直接去螽斯院告訴沈恒一聲。
當天,皇宮里再沒有任何動靜。
而修行坊沈信誨,也是到了第二天上午才得到大理寺的內線傳過來消息:“吉少卿先去了崇賢坊搜查那個古玉,昨兒查了大半宿沒查完,住在人家了,說是今兒接著查。”
沈信誨狐疑萬端:“住在崇賢坊?”
沈潔優哉游哉地端了碗酸酪捧著吃:“早就告訴你了,沈信言一家不會有什么事兒的。他們就等著把你和你父親推到萬劫不復的坑里呢。你想脫身,就一定要照著我的法子去做。”
“我家沒有那個什么古玉!”沈信誨沉了臉,“我也不怕查!”
沈潔嗤笑:“跟什么古玉不古玉的有關系么?我說的是主審官跟沈信言一家的關系!沈恭身上的臟水是洗不清的,但是,你們兩宗卻未必都會跟著死。我要的是沈信言死。你若是不聽我的,那到時候,只怕就是沈信言一家逃出生天,可你和你娘,跟著你爹一起下地獄。”
沈信誨沉默不語。
沈潔看著他咬著牙繃著臉出了門,再次哼笑一聲,低頭愉快地將酸酪一口氣吃盡,意猶未盡:“品紅,這個酪可真不錯,還有么?”
“府里的廚子也會做,只是沒這個這么好吃。十二小姐還想吃的話,奴婢吩咐人再去買一碗來吧?”品紅恭恭敬敬。
那個叫花枝的小丫頭冷冰冰地出聲:“他們不知道在哪里賣。我再去一趟就是。”
沈潔得意洋洋地瞟了花枝一眼,哼道:“快去快回。”
品紅偷眼看看臉色鐵青著快步走開的花枝背影一眼,覺得心里有些不安,陪笑著轉身問沈潔:“我們家邊上不遠有座寺院,老太太想去上柱香。十二小姐看,您要不要一起去?”
“上廟?!”沈潔的眼睛亮了一瞬,又掃去興頭,悻悻地說:“我去不成。嗯,你也不許去,留在家里陪我吧。至于你們老太太出行,讓花枝服侍著吧。”
這就是要把家里的所有人都看起來。
品紅垂下了眼簾。
沈信誨不怕搜查,但自己還是怕的。那些東西,要藏在哪里才合適?
“哦對了,前兒我看夭桃住的那個院子不錯,我再去逛逛。”沈潔推開了碗,站起身來,扭著腰肢出了門。
品紅抬頭又看了看她的背影,眼睛輕輕地瞇了一瞇,追了上去,輕聲嘆道:“十二小姐,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您以后必定是有大造化的,只是不知能不能把奴婢也帶上?”
“那要看你聽不聽話咯!”沈潔心里得意非常,這個家里,果然還是品紅是個明白人,最有眼光!
品紅急急跟著,聲音壓得低低的:“從十二小姐來這家做客,奴婢就一直唯十二小姐之命是從。如今十二小姐還有任何吩咐,奴婢上刀山下火海也給十二小姐辦了……”
沈潔的笑容越發盛了:“我哪兒有什么刀山火海給你闖?”
“嗯,十二小姐去桃姨娘的院子,想是要尋她得的寶貝?奴婢一直在府里,老太太的金銀首飾都是從奴婢手里過。桃姨娘的東西大部分都是我們爺從老太太手里搬弄過去賞她的。要不要奴婢去幫您繼續尋一尋?奴婢認得她所有的東西!”品紅喋喋不休。
沈潔的俏臉瞬間冷了下來:“誰說我在找夭桃的首飾寶貝?你當我是那等貪財好利之輩嗎?!”
品紅忙后退半步,囁嚅道:“奴婢……奴婢也是瞎猜的……”
沈潔氣沖沖地哼了一聲,卻又道:“跟著來。正好,我要看看夭桃的院子里,到底有什么蹊蹺……”
最后兩個字,輕之又輕,卻仍舊落在了品紅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