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那邊如何?”
“侍衛勸下了。”
“……呵呵。他倒也從善如流。”
“大約會推遲到儀典之后。”
“嗯。看緊了。別讓他再撤了火。”
“您放心。憋了二十年了。他那火氣,撤不了。”
十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隴右軍選了三千將士,押送著數百俘虜,已經在京城以外駐扎了三天。
兵部和禮部商議了許久,決定只讓五百人入城。
建明帝驚訝地問:“隴右這一次參戰的將士前前后后加起來,何止三十萬?曲大總管又不是那頭一回打仗的愣頭青。他帶了三千人來,便是這三千人都值得讓全京城的老百姓們謝一謝,贊一贊。
“陳國公呢?如今他領著京畿的防衛。把他叫來。朕倒要問問他,這是誰這么小家子氣,只敢讓五百人進朕的長安城?”
兵部的人羞慚滿面。
建明帝明白了過來,啼笑皆非:“合著你們就根本沒跟陳國公說這個事兒對不對?”
果然,陳國公聽了“五百”這個數字,瞠目結舌把五個手指伸出來,直直地伸到如今管著禮部的荀朗眼前:“你這個禮部是有多不順手才能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哪怕是你自己不懂,總有舊例可查吧?他們糊弄你,你就不知道事先去問一句信言?我記得這兩年你們倆沒有嫌隙啊!”
荀朗哭喪著臉,抬抬眼皮掃過建明帝,哼哼唧唧:“我在幽州就煩跟這些繁文縟節打交道……不過就是姓個荀,就非讓我進禮部……”
建明帝又好氣又好笑:“合著還是朕錯了?!”
陳國公呵呵大笑。
兵部尚書在旁邊面紅耳赤,一句話都插不上嘴。
建明帝命他們幾個退下,按照三千人入京、游街夸功、獻俘太廟、授慶功宴的規程進行安排。接著卻令人叫了竺相、宋相和太子,閉門商議了許久。
但是到了晚間,建明帝卻不似白天那么高興,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宿下,哪個妃嬪都沒有召幸。
綠春小心地伺候,臨放帳子,猶豫了一下,低聲勸道:“雖然宋相竺相吵得厲害,可太子爺很懂事,還居中調停。臣子們鬧騰不是應該的么?您別生氣了,不然夜里睡不好,明兒個不舒服。”
“他是堂堂的太子,一國儲君,是朕的長子,三郎的長兄。可是,卻成了一個糟老頭子的應聲蟲。這個不叫懂事,這個叫袖手旁觀。”建明帝已經失望到了無法掩飾,“朕覺得,這個太子,他快做到頭兒了。”
若是大秦果然迎來太子這樣一位國君,那大秦的國運,只怕也是要到頭兒了。
綠春默默無語,躬身退下。
曲好歌治軍嚴明。
三千人甲兵,押送著三百戰俘,走過整條朱雀大街,到朱雀門拜見建明帝;又在建明帝和隨扈衛軍的后頭,整齊地走去了太廟。一路上,竟無一個行差踏錯的兵丁。
全京城看著這雄壯威武之師,都激動得熱淚盈眶。
沿途的百姓們,尤其是小娘子們,香帕荷包、果子鮮花,竟是險些把這三千甲士都淹沒了。苦了京兆府的差役們,光張羅著各衙門口借調來的人幫忙收拾那些東西,就收了不知道多少籮筐。
翼王跟在建明帝身后,偷偷地溜進了獻俘的隊伍。
這一回,沈信芳、朱凜也跟著回來了。見他賊眉鼠眼的樣子,一個微笑一個冷笑;卻不約而同地都往旁邊帶了帶馬,給他讓了一個位置出來。
獻俘的儀式冗長繁復。
待到一應步驟走完,時間已經過了午時。
建明帝笑著攜了曲好歌的手,道:“朕的宮城雖然也裝得下這三千大好男兒,御廚卻未必做得出讓他們痛快吃喝的酒菜。不如愛卿帶幾個人跟朕入宮去慶功宴,兵士們就在外頭罷?”
都是說好了的套路,曲好歌當即點了幾個功勞出色的,跟著眾臣、鑾駕去了大明宮麟德殿,去領慶功宴。
其余兵將則被帶往城郊大營,自有京衛駐軍大塊肉大碗酒地端上來,連帶建明帝賞賜的金銀綢緞,自去熱鬧不提。
今日大明宮中擺了兩處宴席。
太液池西北高地的麟德殿里,是建明帝、太子、衛王和眾臣,給隴右歸來的將士們擺宴慶功。
與麟德殿隔著太液池相望,則是太后、皇后帶著幾位重臣之妻,在含涼殿也擺了宴席,招待所有有功將士的家眷們。
這個宴請通知送到沈家時,沈濯莫名其妙:“我家并無人上戰場,怎么還有我和我娘的名字?”
來傳話的小黃門一張臉險些笑成一朵花:“大小姐說笑了!現如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隴右這半年多以來,一應的錢糧兵器調配,都是您的父親,集賢殿大學士、戶部代尚書沈信言,不懼流言、不顧令名,專心致志地在宮里運籌帷幄出來的?
“前兩日,小人有幸遠遠見了沈大學士一面。他老人家憔悴得很,可是比不得幾年前剛回京時那般豐神俊朗、逸興神飛了。陛下朝上宮里,句句不離四個字:信言辛苦。這慶功宴,您家不去,誰家配去呀?”
被這樣一番吹牛拍馬,沈濯當即表示羅氏有孕,反應太大,無論如何是領不得這個恩典的。剩自己一個小姑娘,又剛剛摘了孝,這樣大紅大紫的場合,也還是回避得好。
小黃門卻忙不迭地出主意:“令姨表親清江侯家、族親陳國公家都去。您跟著不論誰家的女眷搭個伴都好。哦,令表姐、甘棠長公主的三兒媳,也是要去幫忙招待的。您跟她一起也行。”
沈濯十分無奈,只得答應。
好在甘棠長公主想得周到,一大早便命朱冽趕了馬車來接她,有了朱冽作伴,沈濯心里還算是安靜。
可是才一進了宮,太后娘娘的話便傳了過來:“請沈家大小姐過去服侍太后去麟德殿。”
沈濯簡直抓狂了!
這種場合,她躲得越遠越好啊!
然太后之命不可違,只得連忙趕過去。與臨波公主兩個人,一左一右攙了太后,先去看望眾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