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笑靨如花,先哄了國公夫人眉開眼笑,又恭恭敬敬地跟盧氏和劉氏請了安,親和地慰問了劉氏在隴右吃風喝沙無比辛苦的生活,最后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前陣子我們家三嬸要休養,倒是沒去歸海庵,而是去了觀音庵。”
原本驕矜滿腹的劉氏很想在盧氏跟前擺一擺譜,聽見這話,一下子想起在甘州家中,翼王、馮毅和沈信芳那三雙冷漠的眼睛,一個冷戰之后,態度頓時平和了幾萬倍。
沈濯笑著站起來,提出要去看看沈沅。
眾人自然沒有意見。
見劉氏要給她帶路,沈濯忙擺擺手:“我又不是頭一回來的客人,我自己去吧。”
盧氏會意,按住了劉氏,笑道:“恐怕你還沒歇過來。你且坐著,跟阿家聊聊天,看看咱們給沅姐兒準備的東西可還齊全。我正好要去處理些事情,我陪濯姐兒出去。”
劉氏有些發怔,隨即反應過來她們兩個是去商議其他的事情了,心下還是有些不平,深深地抿了抿嘴。
國公夫人笑瞇瞇地看著她,道:“等送了沅姐兒出門,你和信芳就又要回去了。這回信芳的職位高,怕是會有更多的人算計你。隴右那邊怕是找不到精通這種事的人幫你,你看你是從家里選幾個知根知底的,還是從外頭買幾個犯官放出來的仆婦?”
劉氏臉色一變。
她聽說了那一系列的升遷,想到了那幾家子要離京的怕是會將家中的仆婦放出來一些,剛剛命自己的心腹婆子出去打聽。不過一頓飯的工夫,怎么婆母就知道了?!
“自,自然是從家里帶幾個人走。都是阿家調教出來的,不比外頭的強百倍?”劉氏硬擠出來笑容,言不由衷。
國公夫人轉開目光,笑了笑,道:“只要是好的就無所謂出身。我已經令人出去看情形了。永哥兒的親事我已經看好了,正要私下里找你商議。”
劉氏聽了這話,一喜一憂,忙道:“永哥兒今年下場的名次并不太好,媳婦想著,看看明年是不是能再考呢!婚事,先不忙著定?”
“那倒也行。信芳這趟回隴右,有的是好姑娘家給你挑。只不過,那邊的姑娘們,日后進京,那可是兩眼一抹黑。到時候,你教怕是不行,還得交給你大嫂調教,你可舍得?”對付這個兒媳婦,國公夫人有的是招數。
“……那還是請阿家直接給他挑好的吧。”劉氏沮喪地放棄了抵抗。
她在這個家里已經夠沒地位的了,若是再來個更村氣的兒媳婦,那以后這府里還有她兒子立足之地嗎?還是娶個高門大戶的吧!好歹只是自己一個人受委屈呢!
不提她們婆媳斗智斗勇,盧氏跟著沈濯出來,就笑著拉了她的手,悄聲問道:“東宮的事,你都知道了沒有?”
沈濯忙笑著點頭:“知道了一點。伯母這里可有什么提醒我的?”
“是。原沒想著你能帶著那位隗參軍一起過來,所以國公爺特意囑咐了我告訴你一聲。東宮的事情,竺相公然說是三殿下陷害,陛下當庭讓他回家養病了。這是好事,可換個角度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還有,照著這個架勢,就算內廷能審出口供來,怕也是往肅國公和湛心大師身上硬推的。你信美伯父猜著,這個案子,三司也棘手得很。陛下點了你姨爹和翼王的舅舅去審此案,估摸著還是要把你爹攪進來。”
盧氏仔細地打量著沈濯,卻見她聽到所有的消息都面色如常,心中劇震:這么隱秘的消息,難道她竟然都知道!?
沈濯輕聲笑了起來:“其實有什么可棘手的?雖然大理寺那個幾個人證都死了,可是邵舜英不是還活著?肅國公府的家將們不是都還在?河州案的僧人們不也都活著么?串起來對個質,什么都有了!”
意味深長地看向盧氏:“更何況,馮毅生前唯一留下性命、到肅國公府報信的親兵,不也還能說話么?”
她怎么知道那個親兵?!還特意看著自己?!她知道那個親兵在陳國公府!
那她是不是也知道……
盧氏忍住驚駭,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緊緊地盯著沈濯:“濯姐兒的意思,邵舜英知道實情?”
沈濯轉開目光,輕松自如:“我瞎猜的。這世上的事情,有時候真相比猜想要簡單得多了。”頓一頓,笑道:“我也只是個袖手旁觀的而已。盧伯母有事且請去忙,前頭就是沅姐姐的院子了,我自己進去就行。”
盧氏狐疑忐忑著走了。
沈沅比先時高挑清瘦了一些,見沈濯進來,先飛紅了臉:“凈之。”
沈濯笑著恭喜她,又把添箱的禮物送給她收起,調皮地笑著,伸手又遞給她一個荷包。
“這是什么?”沈沅不解,怎么還有?
接過荷包,解開系子,沈沅往里頭一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是金豆子。
那年去吳興,沈沅陪著劉氏回娘家祭祖,臨走,沈濯送了她一袋子金豆子。
那袋金豆子救了沈沅的急,還在劉氏的家鄉置下了好大一片良田。
回憶著姐妹們當年的相處,沈沅心里暖融融的。
拉了沈濯進內室榻上,沈沅把最近心里無法訴說的煩難都倒了出來,最后邊笑邊擦淚:“這些話我跟母親不敢說。她看著是在給我氣受,實際上是因為心疼我,怕我以后跟家里走動時吃虧。”
劉氏對沈沅不能跟京城高門大戶結親不滿?!
“所以說,你娘心里不如你明白。兒媳這種角色,終究是不如女兒貼心。日后你嫂嫂再能干,在你娘跟前也是沒你能說得上話。你這個小姑子,說不得要給她們婆媳當一輩子的調停人。沒奈何,誰讓那是你娘呢?”
沈濯笑著安慰她,又出主意:“我猜著這趟信芳伯和劉伯母回隴右,國公夫人一定會派人跟去的。不如你去悄悄地找你祖母,事先跟那個要跟著你娘去的人多談談。若是身邊的人都時常勸解,興許你娘能聽進去。”
沈沅想了想,點頭笑了。
小姐妹兩個說了好一陣子私房話,直到日頭西斜,沈濯告辭。
到了二門上了馬車,陳國公府下人笑嘻嘻地來報:“隗參軍跟我們二爺聊得正開心,請小姐先回去。”
沈濯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