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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8點,全校120名學生已然在TAM廣場上列隊整齊,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各界群眾代表巡游。
因為是外交部門出面安排的,所以觀察位置非常好。
除了學生之外,校方安排了4位實習老師帶隊,每個年級分配一男一女。
廣場上提前扎了一個直徑幾十米的大花壇,上面彩旗、塑像林立,蔚為壯觀,吸引了同學們和吃瓜群眾的目光。
而城樓上的首長與外賓,會在九點前準時進場、接待完畢——對于今天來的外交學院學生來說,觀禮并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拿著相簿和望遠鏡,然后一個個對著城樓上的外賓觀察,記住他們的身份,然后盡量記在心里。
顧驁當然也不能例外,他手里同樣拿了一本白色封皮的相簿,脖子上掛了個雙筒望遠鏡。
韓婷把顧驁的位置安排在了自己身邊,以便于一會兒親自給他講解,這讓許多同學羨慕不已。
畢竟全體同學只有4個實習老師陪同,顧驁一個人幾乎等于配了專職解說員,自然也會拉到仇恨值。
不過在正式開始之前,她也不忘順便問幾個問題:“聽說昨天你跟同學們聊了很多對越南人態度的揣測?”
顧驁微微有些緊張:“我不是想隨便發表意見,是別人問到我了。”
韓婷柔聲安慰:“別緊張,我都知道前因后果——我只想問,那些都是你自己分析出來的么?還是有別的信息來源?”
顧驁當然給予肯定回答:“全部是我自己想的。”
“那很不錯了。”韓婷微微點了點頭,然后溫言指示:
“一會兒我給你講解城樓上那些外賓分別是什么人。你要用心記住,哪些人是重點,我都會告訴你。
本來按舊的校規,至少要大三才能安排實務實習。但學校整整停辦了10年,專業人才缺得厲害。最近又要密集出訪,人手完全不夠,所以你自己要加油抓住機會。”
“我會的,謝謝韓老師信任。”顧驁不卑不亢地答應。
不一會兒,城樓上人頭攢動,韓婷就開始細心地一對一教導。
“……左邊第三個胖子,是阿爾巴尼亞大使謝姆察;排第四個的白發老頭,是捷共的民族英雄、路德維克將軍……這兩個國家,后續如果局勢惡化,很可能要安排照會出訪。”
顧驁記得很認真,發現那些東歐社會注意國家派來的,普遍都不是什么實權人物。
相對而言,幾個社會注意鄰國的訪客檔次就高得多了。比如韓婷就指著個大家都認識的亞洲臉胖子:
“……這個就不用介紹了吧,北夷的金主席。71年之后跟我們關系正常化后,他又經常來了。不過最近他對我們的態度又有微妙地轉變……”
整整3個小時的巡游,顧驁基本上什么熱鬧都沒看著,就顧著刻苦學習、記住各路政要和貼身嘍啰了——這種感受,有點像翻譯官在國宴上從來吃不到菜,只能眼睜睜看著美食端上來,又原封不動地端下去。
隨著大約4萬人的首都各界代表,終于全部列隊通過主席臺,觀禮終于結束。十倍于此數量的圍觀吃瓜群眾,也有秩序地紛紛散去。
顧驁只覺得腦子里混沌不堪,幾百個人名和臉在記憶里亂攪打架。
不過,韓婷既然對他有期待,顯然不會就這么放過他。
僅僅給了顧驁半天時間整理溫故,當晚就加班考校他的進步速度。
時間不多了。
韓婷在部里的職務并不高,也就是個副處級的嘍啰。(副處級待遇,不是副處長)。
不過她正好分管到了人事上的一些工作,以及后備人才的儲備。所以,當部里人手不夠、需要從外交學院調在校生實習的時候,讓誰上不讓誰上,她就得把關一下了。
她先問了白天給顧驁講解過的內容,顧驁表現還可以。
“僅僅半天,能搶記住這么多,已經很不錯了。”韓婷給予了好評,然后繼續深入考察。
“顧驁,你對阿爾巴尼亞熟悉么?按履歷,你父親60年曾作為專家、援助過?你知道兩國邦交的那段歷史嗎?”
顧驁點點頭:“是的,還算熟吧。那年布加勒斯特會議上,蘇聯人攻擊我們的路線,正式撤回對我們的援建項目。當時阿爾巴尼亞人在會上挺了我們,蘇聯就跟他們斷交、并撤走了援建專家。
當時阿爾巴尼亞人也有一個制氧機項目因此停工,一機部就讓我父親的廠對口援建,把蘇聯人沒干完的活兒接過來。”
那些年,因為中蘇爭奪小弟,社會注意陣營里的小國都活得很滋潤。
比如后來90年代窮到滴血的北棒和古巴,在60年代簡直富得流油——
金大胖不管挖出多少煤來,赫魯曉夫都指使經互會按高于國際市場均價的保護價全部買進,寧可自己國內的烏克蘭頓涅茨克煤礦閑著不挖。
卡斯特羅的煙草和蔗糖也是,你能種出多少,赫魯曉夫就承諾經互會買多少。
阿爾巴尼亞后來雖然當了白眼狼,但既然60年代時敢幫中國說話,國內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學蘇聯人一樣塞好處拉小弟。
韓婷聽完,覺得顧驁的外交史功底還行,就再進一步深入:“好,我明白了。那我也和你直說吧——后續,越南人如果真的對柬埔寨動武了,部里肯定要安排使節、對所有其他社會注意國家臨時照會一下。這是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到時候我就推薦你去阿爾巴尼亞吧,也算人盡其才。”
韓婷說得很委婉,似乎她完全是因為考慮了“你爹當年去那里做過援建專家,所以你更了解那里的情況”才如此推薦的。
但顧驁知道,這完全是因為他資歷太淺,太年輕。而阿爾巴尼亞又是社會注意陣營的十幾個國家中,最窮最小的一個。
就是最,沒有之一。只有2萬多平方公里,200萬人口。
“為什么要去這種撲街國家?哥想去東德啊!至少也去捷克、波蘭啊!”顧驁內心有些無奈。
不過,誰讓他只是個大二學生呢。
能撈到實習機會,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還是部里專業人手實在不夠給逼的。
換位思考,如果顧驁是部里的領導,他也不敢讓毫無經驗資歷的新人、直接去跟大國交涉。
菜鳥外交官就只能拿菜鳥國家先練一次手。
接受了這個設定后,顧驁的氣場很快恢復了沉著。他頗有建設性地問:“所以,您是讓我這兩個月苦學相關的業務知識、提前準備起來?”
韓婷暗暗點頭:這孩子不挑肥揀瘦,能踏踏實實做事,這點就很不錯。
她也就不吝多指點幾句:“你也別緊張,我們跟阿爾巴尼亞的關系,如今已經徹底惡化了。三個月前,中央首長指示停止一切對阿外援后,他們已經開始瘋狂謾罵我們。所以上面也不指望出使的人投其所好、改善關系。
倒是在理論論戰上,你要多下點功夫,近期最好把馬恩和烏里揚諾夫同志的著作好好挖掘挖掘。妮可千萬別小看阿爾巴尼亞,這國家弱歸弱,比論戰嘴炮是很厲害的。”
顧驁不解:“怎么會?這么窮的小國,難道政治教育、哲學理論反而會很發達么?我記得苗老師的《國際政治理論史》上,說我國在過去十幾年中的論戰中,從來就沒輸過呀。”
雖說文科研究不比理工科研究,確實能靠一兩個天才撐起來。但顧驁不覺得一個200萬人的鼻屎小國能出什么思想大師。
韓婷聽了顧驁的疑問,眉宇間卻流露出了幾分深深的憂慮。
“我就是怕上面輕敵。過去十幾年我們贏了,不代表將來還能贏。小顧,后面這句話,是我這十幾年的心得,你聽過就算了,千萬別外傳——
誰是社會注意,誰是修真注意。這種論戰,跟一個國家的理論扎實程度其實沒什么關系。關鍵是看誰窮誰有理。
主席在的那些年,為什么我們不怕蘇聯打嘴仗?因為我們比蘇聯還窮啊。蘇聯再怎么搜集證據,也不好意思說我們在走資產階級的路線。
阿爾巴尼亞為什么一開始敢說蘇聯修真注意、后來還敢失心瘋一樣說我們也是修真注意?因為它是東歐國家里最窮的一個!他們的人又懶又不熱心賺錢,躺在那兒說勤勞的人是投機,那當然占理了。
所以,過去十幾年我們百戰百勝,不代表未來還能百戰百勝。一旦我們開放了,一旦我們有計劃地允許商品經濟出現了,人民稍微有點錢了。很多我們曾經能拿來論戰的論據,就要束之高閣、不能再拿出來用了。
這才是國家需要新式外交人才的原因,我們要另起爐灶,找新的理論證據,讓其他兄弟國家不至于一下子站到我們的對立面去,給國家一個過渡的緩沖期。上面負責改革,我們就要負責解釋他們做的事情,是社會注意的新表現形式,是……”
韓婷說到這兒,自己都有些詞窮了,不由磕磕絆絆起來,不知該如何總結。
“是中國特色的社會注意。”顧驁下意識地補充道。
韓婷眼神一亮,一臉懵逼,隨后拍案叫絕:“對!這個詞發明得好!說得太好了。中國特色……哎呀小顧,我發現你真是有天賦,這次讓你跟著去,說不定真能提醒一下,防止輕敵呢。”
顧驁知道自己是說漏嘴了,連忙掩飾:“您千萬別對外說是我說的,我就隨口瞎提,跟猴子隨機敲鍵盤不小心敲出莎士比亞一個道理。”
這種功勞可搶不得。
韓婷也心知肚明:“放心,我不會害你的。看你這么有悟性,我也放心把任務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