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印象里,加州的主要高精尖工業似乎都布局于北加州的舊金山灣區,因為著名的硅谷就在那兒。
而依托好萊塢的洛杉磯,似乎就只是一個傳媒之都,音樂電影電視發達到爆炸,而高科技實業似乎乏善可陳。
但其實,這些只是后世冷戰結束后被灌輸的刻板印象。
在七八十年代,洛杉磯周邊擁有總體量不輸于硅谷太多的實業布局。航天和航空工業非常發達,電子、光學、制導也都頗有建樹。
南加州大學如今的電子工程系,如今遠遠比它的表演系要出名。
這一切,都有賴于洛杉磯南面不遠、靠近美墨邊境的圣迭戈,美國海軍太平洋艦隊的司令部所在。
因為冷戰的關系,歷來在美國海軍航空兵擁有優異歷史訂單業績的麥道公司,如今正為海航研發提供新一代性價比艦載機F/A18。而麥道公司的軍品研發/生產基地,正位于南加州的洛杉磯和圣迭戈之間。
有著蘇聯人的壓力擺在那兒,美國國防部的預算極為財大氣粗,供養高科技供應商也就毫不吝嗇。
從麥克納馬拉部長時代,被波音耍了一道之后,美國空軍和海航都極力防止波音一家獨大,以免其挾技自重。
哪怕道格拉斯60年代的DC10,因為中了波音747的寬體客機專利潛水艇毒計,損失了十幾億美元的重復研發費用,空軍和海航都愿意拿訂單給麥道輸血續命,好讓它跟波音繼續狗咬狗。
這種狀態要一直維持到90年代蘇聯滅亡后、美國國防部因為沒有對手而預算暴跌,才豢養不起麥道這條忠犬,它才最終在克琳頓總統任期內被波音收購了。
以麥道為核心,加上雷神、休斯,一堆靠太平洋艦隊吃飯的高科技公司扎堆兒布局。
而雷神的力回饋傳感器和陀螺儀、休斯的電視制導技術,在漸漸被軍方淘汰后,就流傳到了洛杉磯那一堆攝影器材技術商手中,發揮二次的民用余熱。
整整16個小時的越洋航班,第一次坐波音747,飛越浩瀚的太平洋,都給蕭穗帶來了巨大的震撼。
在洛杉磯落地后,她更是眼花繚亂。剛剛在香江被刷新的認知,再次又崩塌了一遍。
在香江打通關節后,現在顧驁與她,已經是以正式的邵氏影業合作商身份,到好萊塢來大采購了。
邵爵士甚至提供了好幾家與之有過愉快合作的攝影棚器材經濟公司。
而且臨行前,邵爵士非常坦白地告訴顧驁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時,那個即將與他接洽的美國人,有權限審批哪些器材可以對外國出口,只要一站式搞定,顧驁的任務就成功了。
而壞消息是,那個需要一站式搞定的家伙,可能有中情局和巴統協查員的身份,讓顧驁小心點兒,別害得邵爵士將來想采購高精尖設備,都壞了名聲。
“嗨,是邵爵士的朋友顧先生吧,這邊請。自我介紹一下,圖拉津斯基,新奇士攝影器材公司的,很高興認識大洋彼岸來的闊佬!”
剛剛從機場候機樓出來,顧驁就被幾個美國人攔住了,為首者用美式俚語打招呼,看似粗鄙隨和,卻像是有意為之。
“猶大人?俄裔?”顧驁下意識反問。
在美國聽到什么什么津斯基的,那肯定都是東歐猶大人,絕大多數還是沙俄亡國時,從蘇聯逃出來的落魄貴族或者知識分子的后裔。
而且這些人往往又精明,又仇視東方世界,畢竟人家國仇家恨都占全了。
不得不承認,美國這個地方,總能在別的國家發生歌命的時候,把那個國家的知識分子階層挖過來。對蘇聯是這樣,后來對德國也是這樣。
“啊哈,看來顧先生對美國挺了解,果然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圖拉津斯基貌捧實坑地笑道。
“理論而已,實際還是要看了才知道。我其實早就想來看看美國的發達,不過機會總得等。”顧驁恰到好處地埋怨。
圖拉津斯基沒有看出表面破綻,便非常熱心地邀請顧驁上車。
很顯然他在美國期間,不太可能有自由商務談判的時間,所有正式行程都由這家中介公司包辦了。
最多在私下里出去游玩的時候,能有點私密行程。
不過顧驁也了得如此,還幫他省了費用。
估計對方會算在訂單的成本里,或者記在邵爵士頭上,下次邵爵士再來采購設備時,一起坑回來吧。
美方派來的車子是凱迪拉克,一共兩輛,一輛是圖拉津斯基一行的,一輛是給顧驁和蕭穗的。不過因為剛剛見面,有很多細節要聊,所以圖拉津斯基屈尊坐在了顧驁這輛車的副駕駛位,讓他的手下們坐另一輛車。
圖拉津斯基故作點起一根雪茄,然后把捏著煙的手稍微伸出窗外。而實際上是借機側頭,從后視鏡里觀察顧驁的表情。
他受過專業訓練,知道通過表情大致判斷對方是否說謊或者言不由衷。但這種技術并不精確可靠,如果對方也受過專門的反測謊訓練,能控制下意識的肌肉抽動,就很可能魔高一丈依然騙過他。
而對付這種測謊者最好的辦法,就是馬風式的自我雞湯法,也就是說謊之前不斷心理暗示,讓說謊者自己都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的,對方就看不出來了。
“顧先生這次來,有什么具體目的么?我們上半年其實剛剛給邵先生配過一些高端攝影棚器材,當時已經是全亞洲第二套如此高級的設備了,另一套在東京。”
所以面對這種質疑,顧驁非常傲然地表態:“亞洲第二怎么夠?聽說邵爵士一共花了200萬美金配新式攝影棚吧?結果只換回一個香江第一的噱頭?跟曰本人只是并列?
要我說,邵爵士就是老了,沒魄力沒沖勁!200萬都花了,都沖到亞洲第二了,干嘛不再多花幾十萬,一口氣到亞洲第一呢?買跟東寶映畫一樣的設備有什么值得吹的?
要比東寶最好的還要好!這才是宣傳噱頭!到時候都不用花錢打廣告,光靠把這個噱頭透露給報社和其他電臺,他們當新聞播出來,廣告效應都比這些設備款直接拿去買流量值錢了!”
“可是東寶映畫問我們進口的攝影設備已經是最高檔的了!沒有更好的款式!”圖拉津斯基狡黠地說。
顧驁粗暴地打斷對方的辯解:“美國的技術迭代能力就這么弱?距離東寶映畫的訂單都一兩年了吧?距離邵爵士的訂單都半年多了吧?你們就沒有新技術?就算真沒有,難道我砸錢就不可以給我定制?
比如隨便換幾個元器件,弄上更高的精度,更前沿的傳感器。我要的是亞洲第一的宣傳效果!不然我跟邵爵士搞兩地合拍片豈不是很沒面子。”
圖拉津斯基有點跟不上節奏。
這個時代的亞洲客人,普遍還是比較含蓄的。(確切地說是東亞文化圈的客人,中東狗大戶就不含蓄了)
但顧驁的表現,卻正像是一個暴發后想求博排名博出位的狗大戶。
圖拉津斯基不由揣摩起來:難道真是看錯人了?暴發戶屬性膨脹起來之后,可以掩蓋掉東亞人本身的儒雅內斂?嗯……也說不定,看這個人的資料,他曾經在中東做過一些不太合法的秘密生意,說不定就是這樣的脾氣,才投了侯賽因總統所好……
“行,那我們參觀一下吧,凡是我公司代理的品牌,我都會帶您去看一看的。首先就是您要求的斯坦迪康生產廠商,我們幫您看一下能不能定制更高精度的力回饋傳感器和陀螺儀。不過,您是否要先去酒店放一下行李、安排一下休息下榻的事情?”
“不用了,我飛機上睡了十幾個小時,時差都倒過來了,先正事兒考察要緊。”顧驁如此表態,也是坦誠的表現,畢竟他不急著把行李都丟下鎖起來,而是放在對方準備的車上,那就絕對不可能帶敏感品了,也沒有任何怕人知道的資料。
雖然顧驁知道,就算他先住店,但只要酒店是對方安排的,最后還不是趁他離開房間就如入無人之境。
顧驁開始了一整天連軸轉的考察工作。
作為主目標的、拍攝野戰戲移動機位的最新款斯坦迪康生產廠商,讓顧驁進行了短暫的參觀,并且表達了定制可能性。
不過具體的都被圖拉津斯基巧妙地攔了下來,可見那些技術商都是愿意出口的,只是要圖拉津斯基這個巴統的暗中協查員審過。
隨后顧驁又看了好幾家,不過沒什么興趣。但只要對方試探地表示“這東西比東寶映畫目前最好的還要好”,那顧驁也得裝作想買的樣子——不然只買那些有可能被挪作軍工逆向的東西,就太穿幫了。
畢竟買“瓦格雷”回來當賭船之前,也得真心經營一艘小賭船,才能讓人相信你是真經營賭船。否則只盯著航母空殼買,不懷疑才怪了。
但看著這些很可能無法報賬的錢,顧驁又很是心痛。
直到下午時分,他到一家給攝影機群做遠程無線監視器的公司,聽取了一些匯報后,才又發現了一個有點兒意思的東西。
“這玩意兒,好像是‘幼畜’導彈的電視制導設備、拆掉了火控計算機后,拿剩余元器件改的吧?也難怪,美國人覺得‘幼畜’已經服役八年了,有點落后,電視制導這種玩意兒,全天候和抗干擾能力太差。
加上美軍有絕對制空權,不擔心對地導彈的載機在目標上空滯空時間過長會安全性不夠,現在好像正在迷信激光制導呢……有點意思。”
顧驁內心暗喜,表面卻不動聲色,把這東西暗暗加進自己的考察名單里。
反正這也是從來沒出口過的,顧驁買回去,也能說是為邵爵士的制片公司爭取亞洲第一的硬件條件商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