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機場回城的路上,坐在樸素的奔馳車里,蕭穗迫不及待地跟顧驁傾訴了一些溫存纏棉的言語,也把自己的近況說了一遍。
奔馳當然是提前隨手買的,用了進口指標、自掏外匯,蕭穗幫忙跑的手續。
顧驁都這個身價了,就算國內卡得再嚴,買輛奔馳也就跟上個廁所差不多難度,過程沒什么好說的。
車子的隔音不錯,司機位與后面的位置是隔開的,做過吸音處理,可以防止開車的保鏢聽到雇主跟其他客人的談話。
這種設施,國內目前的汽車上很少見,還是米娜特地讓人改的。
事實上,別說特別定制的內裝了,連奔馳車本身都是挺少見的。
激動之情稍稍平復后,恢復到日常居家過日子的狀態,蕭穗沒底氣地商量道:“老公,有個事兒想請示你——我想讀完研再結婚,好么?正好兩年,比原計劃也就晚大半年。”
出國留學之前,顧驁倒是提過“畢業回來就娶你,別怕”,蕭穗顯然一直記得。
顧驁知道蕭穗進了文學講習所讀研,便不以為意地淡然笑道:
“怎么?學校不允許結婚么,我尊重你的意見。不過我記得,文學講習所都不是招應屆本科生的吧,其他學員都一把年紀了,結完婚有孩子再來念書的都不少。”
“跟學校規定沒關系,是我自己想爭口氣。”蕭穗嘆了口氣,“跟你在一起,壓力越來越大了,總覺得自己越來越配不上你。不過,我總想在自己奮斗的領域做到最好,證明一下自己——老公,能不能容許一下我的這份任性呢。”
“有話直說,這跟結婚有什么關系呢?難道結婚了會耽誤你自己的事業?”顧驁促狹調笑,并無惡意地擠兌蕭穗。
蕭穗急得羞紅了臉:“當然不是影響事業,是我想靠自己——這么說吧,進文學講習所之前,我覺得我也就是一普通青年作家。最多在復旦文學院還算尖子,全國圈子里比我厲害的,或者更我差不多厲害的,總有幾千上萬。
不過,拿到文學講習所的正式保送函,我心大了點兒,更想證明自己了。可能,全國跟我一樣才華一樣見識的文人,也就……幾百個吧?我想靠自己的真本事,沖一沖后年的茅盾文學獎。
你現在已經是手眼通天的人了,文化領域那么多領導,都跟你很好說話。我要是先跟你結婚,將來就算拿到獎,別人也會覺得是不是你遞話了。不但我抬不起頭,也害你被人潑臟水。
不如咱清清白白拼一次,這兩年我想盡全力攢一部稿子。如果后年拿不了獎,我一樣馬上跟你結婚,而且后面一輩子不參評,我不會給你丟人、留下被人攻擊的話柄的。”
顧驁聽了,頗為感動,不過也忍不住勸說:“這是你的事業,何必說什么‘一次評不上就再也不參賽’的賭氣話呢。清者自清,我們還用在乎那些庸俗之輩的閑言碎語么。
再說了,文無第一的事情,本來就很主觀的,哪怕是諾貝爾,也就是評委會的人一人一票打分出來的,世上哪有人完全100不運作拿到獎的。要是一次不中就不再參賽,倒是我害了你。
你的水平我是相信的,可年紀是硬傷啊,第一屆評選,獲獎者大多五六十歲,還好解釋為國家之前積壓了太多歷史遺留問題。第二屆評選,理論上是會年輕一些,可怎么也要四十歲才能獲獎吧。
人家諾貝爾文學獎,都有‘因為已經去世的人就無法獲獎,而不得不優先照顧健康狀況不好的老者’的潛規則呢。要我說,比如目前曰本挺火的那個新人作家村上春樹,四十歲不到吧,還很注重鍛煉和養身,我看他三四十年都不可能拿諾貝爾文學獎的,怎么也得糟蹋自己的健康狀況,讓評委會覺得‘今年再不給他明年說不定就死了’才會給呢。”
蕭穗抹了下眼角,被顧驁的話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發泄地擰了顧驁一下:
“怎么能這么說呢,文學界的盛事,被你說得那么庸俗!再說我只是不參評茅盾文學獎了嘛,又不代表什么獎都不參評。總之給我兩年,到畢業之前,能拿到什么就算什么,然后我乖乖跟你結婚。
我早就想通了,有獎沒獎不代表什么,在人家評委會眼里,說不定‘暢銷’反而是一種原罪呢,覺得你暢銷了就是媚俗。有讀者認可,何必真的糾結這些。”
“你能這樣想通,那就最好了。我沒意見,全聽你的。”顧驁從諫如流,結束了這番商量。
夫妻倆閑聊之間,奔馳車很快到了顧驁當年在外資委時分配的宿舍,那種東二環外的筒子樓。
因為是周末,小區里路邊停放了三五輛公車,顧驁看到其中有一輛豐田皇冠,就知道是米娜的車了。
他在美國的時候,米娜就跟他說,在京城又置辦了一輛豐田皇冠,需要低調行事的時候開一開。
畢竟奔馳全城也就那幾輛,車牌號都被人記住了,米娜要是開著奔馳來顧驁家串門,明天單位里就會傳開風言風語。
豐田皇冠么,隨著這幾年的加速開放,到了83年下半年,京城總有那么幾百輛之多了,沒人認得全。
不過,一想到讓米娜來這么破的筒子樓里跟他會面,一會兒晚餐還要三個人擠在小房間里,顧驁內心就一陣陣的歉疚。
是該在京城也弄個別墅莊園什么的了。
原先么,顧驁是為了低調,知道京城臥虎藏龍水太深,所以只在老家錢塘大肆圈地、占山為王。
現在看來,就算不能一步到位,至少先弄個獨門獨院能落腳的地方再說吧。市中心不能大興土木建別墅,那四合院也湊合。
將來真要是被拆遷,顧驁也認了。
正在胡思亂想,米娜已經從屋里迎了出來,一把抱住顧驁,嚶嚶抽泣了一會兒。
蕭穗閃身進了里屋,假裝沒看見白學現場。她也知道米娜多不容易,都快一年沒見到顧驁了,眼不見為凈吧。
顧驁內心的愧疚更重了,這種沒有私密空間的環境,對妹子確實太不好了,哪怕想甜言蜜語哄她們開心、讓她們相信自己的專一,都沒有氛圍。
顧驁憐香惜玉道:“米娜,委屈你了。這一年不好過吧。”
米娜倒是很爽朗,抹了一下眼角:“過去的都過去了,年輕就該吃吃苦嘛,反正后面三個星期,我是纏定你了,打死都別想趕我走。”
“我怎么舍得呢。”顧驁舔了一下米娜的眼角和腮幫,幫她把淚痕擦干凈,然后霸道地一把抱到沙發上。
“穗姐還在里面呢!”米娜嬌羞抵抗。
顧驁:“我又沒干什么。”
米娜還是掙脫了出來:“大熱天的,也不怕丑,弄得人家一身臭汗,還是晚上涼快點再說吧。你看,連衣裙都被你蹭得濕透了,這么多汗!”
米娜說著,指著身上的圓領連衣裙,圓領的口子本來就敞得比較寬松,還是白色的紗質面料,如今被顧驁一番搓揉,熱汗淋漓,更是連里面的都透了出來。
你這是真抵抗還是故意的呢!
顧驁只不過是一個月清湯寡水,就被這氛圍鬧得無明業火往上竄,而米娜卻是望眼欲穿一年沒見了。
盡管理智讓她極度排斥,身體卻不受控制。
掩耳盜鈴吧。
“哥哥,我不管了,被人恥笑也好,身敗名裂也好。你要怎么樣就怎么樣,不要憐惜我,我不要再過那種見不到你的日子了……”
無數無意識狀態下的語無倫次后,米娜徹底放開了羞恥之心。
結果折騰到連晚飯都沒吃成。蕭穗也不知什么時候攪合進來的,大家心照不宣,只做不說,跟夢游狀態差不多。
望眼欲穿半年的,也別對望了一年的人五十步笑百步了,大家都一樣。
事到如今,顧驁也不想再說什么歉疚的話,只想往前看。
“明天咱就去弄個獨門獨院不受打擾的地方吧。米娜,你在部里,最近有沒有指標,可以買四合院什么的。后面三個星期,我保證天天陪你們,陪到你去伊拉克為止。”
米娜迷迷糊糊:“我能有什么指標,這樣也挺刺激的……你這個大壞蛋……”
顧驁狠狠揉了兩把,拔掉起身,知道這事兒只有他自己操心了。
女人可以有情飲水飽,男人不能沒有擔當。
他第二天一早,就托關系打了一堆電話,然后居然就拿到了母校附近的一個指標。
就在外交學院對面,玉淵潭公園區片里某個偏僻角落,有當年多征的四合院。本來是要拆了把地皮給釣魚臺國賓館用的,但是釣魚臺蓋的時候變了規劃,有些角落沒用上,就留下了。
國賓館本來就是外交部、外資委都有指標的,又跟外交學院毗鄰。顧驁那么大面子,也只有在外事系統多出來的指標里摳唆了。
“房子60年代就沒人修過了,允許按照外商投資落戶,自己掏錢重建,保留四合院的外觀就行,地皮10萬塊。”
這是單位給出的條件。
顧驁就拍了10萬塊,相當于弄了個土地使用權——如今京城中關村那些遠郊的四合院,如果有指標,只要幾千塊就能弄一個。靠近二環的四合院,有指標也不超過三五萬,已經是32柱規模的了。顧驁這個,只是因為是外交有關部門的指標,隔壁就是釣魚臺,所以多掏了兩倍。
先破房子打掃打掃,在京城有個獨門獨院落腳的地方,等自己回美國最后一個學期,再讓蕭穗幫忙找人重建吧,反正蕭穗要在京城讀兩年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