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驁不知道仇清最后在機場送別時,提到他堂兄顧馳的那句話,是不是在向他賣人情示好。
顧驁是個很謙遜低調的人,所以他寧愿傾向于相信對方只是出于朋友的關心。讓一個省城的副職干部向他賣好,顧驁還沒做好這個“有德者居之”的準備呢。
驚會折墮喔。
思緒飄飛之間,兩個小時很快過去了,顧驁在京城降落
到了京城就得蟠著窩著,這是沒辦法的。顧驁連保鏢都沒敢多帶,機場出來時,還是蕭穗開車來接他的——米娜如今還在伊拉克,沒辭職呢,所以顧驁在京城就只有蕭穗這一個至交。
蕭穗是正月十一來的京城,比顧驁還早了兩天,到京城后先落腳收拾了一下。因為她如今是“文學講習所”的研究生,剛讀研一下學期,自然一開學就要回校,顧驁則是幫仇清與黑格談判多耽誤了,來得晚。
夫妻倆各有那么多事兒要忙,連兩天的時間差都不能湊一塊兒,還得先后分批進京。
(注:前文有說過,“文學講習所”就是未來的魯迅文學院,但是要第一批研究生正式畢業發證的時候,才會改成那個名字。)
蕭穗開的車,是米娜之前為了低調而買的豐田皇冠。反正米娜跟顧驁、蕭穗也不分彼此,車都是隨便開,互相都有鑰匙。
顧驁那輛已經六年車齡的破伏爾加二代,上次他回美國之前,隨手送給了原先在外資委的某個關系不錯同事。
因為他知道,84年豐田皇冠在京城已經不算扎眼了,是普通官員和富商可以開的。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再用伏爾加那種純破爛裝低調。
至于大奔,還是再忍兩年吧,這里畢竟是京城。
一上車,顧驁就自己坐上了駕駛位,把蕭穗趕到了旁邊副駕駛。
他還是沒有信任女司機的習慣。
發動皇冠之后,顧驁才想起個事兒,問道:“對了,暑假時候買的四合院,劉所長找來的人幫我蓋完了沒?能住人了么?你這兩天是住校的還是住家里的?”
蕭穗:“都弄好了,還挺不錯的,里面設施齊全,但看著又古色古香,中西合璧了,我喜歡得緊呢。而且我看我們旁邊一塊玉淵潭公園里的空地,最近也被圈起來規劃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其他有錢有權勢人想效法我們,一起在那兒起園子呢。”
顧驁點點頭,也就一腳油門,往城西駛去。
要相信中國人的建設速度,尤其是甲方錢到位的情況下,基本上是想多快就多快。尤其顧驁的宅子又是四合院,沒有超過兩層樓的,各部分可以并行推進建設進度,那就更快了。
兩個月翻新完房子、剩下的時間裝修、散味兒,絕對夠了。
一邊開車,他倒是對蕭穗最后提到的“他們家四合院旁邊的地塊也被規劃了”一事比較好奇,多問了幾句,然而蕭穗也不知道更多情況,他便作罷。
車子很快到了玉淵潭,半路上還路過了顧驁的母校外交學院。
經過校門口的時候,顧驁留戀地往里快速瞄了一眼,可以看到幾個青春活力的小學妹進進出出,也不忘抬眼對著校門上方拉著的紅布橫幅指指點點。
顧驁放緩了車速,才注意到校門口的橫幅是“熱烈慶祝我校校友顧驁榮獲喬治敦大學華爾士外交學院博士學位”。
顧驁看了不禁莞爾。
他拿到學位都是將近一個月之前的事兒了,只不過,美國大學的寒假比中國剛好晚一點,所以喬治敦那邊學期結束的時候,外交學院這邊已經放寒假了。過了20天寒假結束、剛開學的時候才記得掛這個橫幅。
“這種順理成章肯定能畢業的事兒,還拿來掛橫幅,他們不嫌張揚我還嫌害臊呢。”顧驁把皇冠車在家門口停穩,戲謔地跟蕭穗提起剛才的見聞。
蕭穗倒是很能設身處地換位思考,便善解人意地開脫:
“這種事情,學校也是能多吹一遍就多吹一遍的嘛。至少外交學院83級的新生,當年肯定沒機會見到你出國時的風光樣,學校拉個橫幅,也是鼓舞他們的士氣、為未來招生增加點籌碼么。
我前陣子跟米娜打電話,問候她在伊拉克過得怎么樣,她就跟我聊起了你們母校的近況,去年秋天入學的這一屆新生,哪怕是拿60個人的外交專業班,未來畢業之后,說不定已經不夠100包分配進外交部了。
外交部這幾年每年60個60個的干部名額分出去,到82級畢業出來,不得填了三四百個肥缺了,哪還有那么多肥缺。米娜說,等到84、85級畢業的時候,別說外交部了,連外經貿部這些其他涉及外事的部委都加起來,也不一定有缺了。
現在學校宣揚一下你這個標桿人物,也是給他們一分幻想,覺得‘不管未來就業形勢怎么樣,至少進了外交學院后,考到年級第一、綜合表現第一,說不定有機會出國留學、跟著美國前國務卿深造國際關系學’,他們還不得打了雞血的拼。”
顧驁琢磨了一下蕭穗這番話,覺得居然很有道理。
確實,到了這個年頭,外交學院也該開始考慮生源質量的問題了。
85級之前,因為包分配方面的優勢,以及招生規模太小,所以不管學校辦學力量如何,錄取分數線碾壓清華北大是很輕松的。
不過,再往后,漸漸就跟清華北大持平了,歷史上進入90年代后,更是被清華反超,92年北大也反超了。
這種情況下,劉校長手頭有顧驁這張“本校優秀校友”的牌可以打,還不可了勁兒的打。
顧驁是劉校長讓外交學院高考錄取分數線多碾壓清華北大兩年的殺手锏。
后來的歷史,也真的證明了這一點——在原本那個時空,86級高考新生入學時,外交學院在各省的錄取分數線就基本跟清華持平了。
然而,在如今這個位面,因為顧驁的存在,因為外交學院后來瘋狂宣傳顧驁,學院在高考時的身價多維持了兩年,一直到88年還比清華大學收分高15分。至于被清華反超,更是拖后到了93年。
顧驁這一個“著名校友”,讓一所原本靠行政資源做大、本身綜合實力不強的大學,在行政資源退潮后,依然多保持了兩年強勁,這后來也被國內諸多教育領域的專家教授們作為樣板案例來分析。
顧驁也就成了后來中國人說“明天母校以我為榮”這句口頭禪時的典范案例和代名詞。
以至于再往后顧驁的小弟馬風也崛起之后、讓他的母校錢塘師范學院也稍稍仙及雞犬了一把。但這個案例卻沒有能激起更多的教育專家關注分析,因為馬風的風頭完全被顧驁的珠玉在前蓋過了。
哥的榮耀無法復制。
顧驁停好車,把思緒從“如何幫助母校正名”這種長遠話題上拉回來,摟著蕭穗走進新建不久的府邸。
他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下建筑的風格形致,正門和正面院墻,是青石白粉、朱紅立柱窗欞、翠綠琉璃屋頂,那格調氣派,著實讓顧驁這樣見慣了大錢的人,都不由得贊嘆氣派。
“找劉所長幫忙設計院子,真是找對了。不愧是中國美院風景建筑設計所的,雖然創新不如貝聿銘,硬底子功夫到底扎實。”
而且,顧驁注意到,僅僅是正門的屋頂形制,就大有講究——原先顧驁盤下這個四合院的時候,雖然也是三四進的大院,民國或者晚清的時候,也是大戶人家乃至有品級的官員居住,但正門的屋頂,也只是普通的“硬山頂”。
所謂“硬山頂”,是古建筑屋頂制式的一類,主要特征是左右兩側是平削下來的,所以最上方的脊梁跟下面兩根架椽子的梁是一樣長的。這樣的頂,有錢就能用,封建時代也不會被彈劾逾制。
而劉所長給顧驁推了重建后,修的正門屋頂卻是“廡殿頂”,這種屋頂頂梁是比椽梁短一截的,所以頂梁末端會斜垂四條屋脊下來。
這么說或許有些枯燥,但舉個例子就很好理解了——去過京城旅游的人,如果到過恭王府這個景點,就知道恭王府的正門就是“廡殿頂”。
顧驁這個新府邸,相比恭王府只是少了飛檐斗拱的裝飾,沒有上翹雕飾的檐角。但不管怎么說,真要是放到古代,你怎么也得有點爵位在身上,才罩得住這樣的房子。辛虧當代已經開放了,也不講究這些。
進了正門之后,顧驁看到里面的建筑風格檔次也非常完美,一樣的全場朱漆紅木柱子、紅木窗欞門扇,也就80年代高檔木料價錢還便宜,才用得起這種用料。
要是放在后世,妥妥的一扇窗戶都能貴好幾萬,誰能用得起紅木當柱子吶。
最后兩進的院落,也被劉所長從原先的單層改成了二層小樓,中庭的院子則變成了“真天井”——下雨天的時候,四處合圍的屋檐,會把屋脊內坡的雨水都聚攏來,落到中庭的天井里,而天井處恰到好處地挖了一個漢白玉雕欄的蓮池,可以欣賞雨打殘荷的意境。
顧驁對這個園區非常滿意,不過唯一還讓他有些不安的,是他的府邸隔壁的地皮,也被規劃征用了。顧驁不知道到底是誰想跟風,他向來是不喜歡跟其他權貴攀比的。
不過這個疑問宅在家里是解不開的,顧驁跟蕭穗簡單用過午飯,他就決定下午先回電子工業部看看,把該補的手續補上,然后找包叔探探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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