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沈喻坐在那棵被黃沙埋掉一半的樹旁。我掏出水遞給她,她喝了一口,又重新遞給我。
“剛才喝過了。”
“留著點兒吧,還有一晚上要熬呢。”她嘆口氣,“沒想到沙暴來的太大,根本來不及拿東西,都埋沙子底下了。”
“那你去哪兒了?”我問。
“你先說你去哪兒了!”沈喻的語氣明顯帶著慍怒。
我只好把自己的經歷講了一遍,還把對魔掌的推測說了。
“你說,那是不是西夜國的遺址?”
她沒說話,而是閉目深思。
“你在想什么?”我終于忍不住問道——事到如此,也不能再容她不言不語,故弄玄虛了。
“我在想華鬘和原子彈。”
“她和原子彈有什么關系!”
沈喻沒正面回答,她只是接著問:“那你說,人類制造原子彈的目的是什么?”
“戰爭?殺人?”
“對啊。但因為這東西威力太大,只用了兩次,就把本來想堅持“一億玉碎”的日本嚇得神魂顛倒。因為人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怪物武器,一顆下去,整個城市就變成了廢墟,簡單就是神話傳說中才能見到的東西。
“所以,原子彈成了終戰武器。其實大戰之后,本來更容易爆發大戰。但因為有原子彈的存在,要是爆發核戰爭,整個人類都有滅頂之災,所以‘熱戰’就成了‘冷戰’。
“其實原子彈客觀上反而促成了幾十年難得的和平——這就是原子彈的雙重作用,本身是個殺人武器,反而倒成了和平基礎。”
我聽得云里霧里:“可是,這跟華鬘有什么關系?”
“你真是蠢,蠢到骨髓里去了。”夜晚的沙漠很涼,沈喻一天沒吃東西,能看出她有點瑟瑟發抖。
但就算這樣,她還是保持著出口傷人的優良傳統。
“冷不冷?”看她凍得抱膝而坐,我都有點心疼她了。
“你看你,平時天天嚷著節食,現在連口水都喝不上了,節食節到姥姥家去了,很開心吧?”我摸清了她的脾氣,你越說好話,她就越不張嘴,所以開始跟她逗咳嗽。
“對,要是餓死我,你就更開心了。”她剜我一眼,“就你那點心思,你就是想早點甩開我,跟那個什么阿修羅公主雙宿雙飛對吧?”
“哎喲,看你說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你要凍死餓死了,那華鬘去哪兒?難道附在我身上?”
“喲喲喲,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附你身上多好,雌雄同體,想干嘛就干嘛。”她酸里吧唧地說。
“我心心念念的,還不如為了你好……”
“別介,民女承擔不起。”她鼻子里使勁哼著冷氣。
“嘿嘿,你說,像你這么怪脾氣的人,是不是只有我能忍受了?”我嬉皮笑臉地繼續逗她。
她看我一眼,噗嗤一聲冷笑出聲來。
“得了吧。你們這些重度屌絲,每天大白日的都在歪歪,總想象著有個年輕女生,她貌美如花、大胸長腿、家境優渥、柔意似水,既有些才情,又有點風騷。
“她樣樣都好,就是有那么一處小小的缺點,而你們只需要做一點‘微小的工作’,以為自己能忍受她的缺點,就能得到人家芳心,然后非你不嫁了——你們啊,兔星婆!那一污!”
她這一套說辭簡直就像相聲里的“貫口”,說得我都差點笑出聲來。
“告訴你,追老娘的人排著隊呢,排不到巴黎,也排得到伊斯坦布爾!跟你出門,是給你面子,看把你自得的!自從趁人不備親了我一口,這陣子都高興地成白日飛升了吧?能上九天攬月,能下五洋捉鱉沒?”
她懟得頭頭是道,我笑得樂不可支。
諸位,先聲明一下,我不是受虐狂。大家或許根本不了解沈喻,她這個人從來面冷心熱,所謂面冷,就是對你愛答不理,隨便你說什么,她都懶得回復。你越是追問,她越不理不睬,這就是她的個性。
可最近,她明顯對我話多起來,有時候懟我懟得頭頭是道,而且一罵我就剎不住車。
要知道,她對別人可不是這樣。就連對自己的親密戰友林瑛,她也不過哼幾聲了事兒。
所以,她越多嘴,就說明越在乎我——當然,這也可能是人生三大錯覺之一。不過隨它去吧,反正錯覺也是美好的,就當看電影自己爽一下也值啊,還不用花票錢。
我掏出瓶子,舉起來看看,只見里面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水了,這點兒水認真喝起來,也不過一大口的樣子。
“說這么多,你口渴沒?”
“不渴!”
我得意洋洋地擰開瓶蓋兒,舉起瓶子,裝作特別大聲地嘬了一口,其實根本沒沾到水邊。
“哎呀,世間美好,莫過于此啊——你要不要來口?”
“不用!老娘就是渴死……”
看著她咬牙切齒的樣子,我忽然覺得面前這個女孩真是超乎尋常得可愛。
“你干嘛?!你站起來干嘛?你這什么眼神……停住!你再走一步試試……”她指著我大聲斥責著。
我拿著水瓶,朝她走過去,她嚇得花容失色,也連忙站起身來后退,但她慌張得厲害,剛退兩步就自己絆了一下,一個趔趄朝后面仰去。
我趕緊伸手去拉,可自己生來運動神經不發達,也一個磕絆朝她撲過去。我倆同時摔倒在地,像疊羅漢一樣疊在一起。
“滾開啊!臭牛虻!啊啊啊啊——”她急得前后鼻音都分不清了,只是雙手捶著我,花枝亂顫地尖叫著。
說實在話,我原意只是想嚇嚇她,所以眼前這一幕連自己都沒有想到。不過雖然是在荒無人煙的沙漠里,雖然是我們倆最落魄的時候,雖然跋涉一天早就力倦神疲,但又有哪個男的能忍受美人在前而心無所用。
尤其是像沈喻這種魅力十足的女人,就算是同性戀也能掰直了吧。
我激動地一撒手,將瓶子扔到一邊,伸開胳膊就抱住了她。
“你大爺的,放開我!我是性冷淡!”她使勁掙扎著朝我大罵。
“我不是性冷淡。”
“再碰我一下試試!”
“碰了,怎么著吧?”
“蹬鼻子上臉是吧——我的臉!”
她捂著臉蛋,怒目而視,因為我剛親了她的臉一口——親得我滿嘴都是沙子。
“估計,也就只有我不嫌你牙磣了。”我笑著對她說。
她瞪著我,終于沒忍住,噗嗤一聲也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