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昱差點嚇得肝膽俱裂,當發現褚天逸還有唿吸的時候,提著的心才微微松了松。
他看著泛著冷光的箭頭,知道一定要盡快趕回去,讓太醫給醫治,否則不堪設想。
他扭頭對青云道:“天逸交給你,一定要保護好他。”
與青凡開始防著青云不同,周廷昱仍然相信青云,他相信父皇放在他身邊的人不會背叛他。
青云接過褚天逸,鄭重的應了。
周廷昱掃了一眼戰場,看著那來不及救援而被燒焦的尸體,心中一陣鈍痛,他深知現在最重要的是回邊城,于是高聲大喊,“兄弟們,隨我沖!”
大夏騎兵們,開始了艱難的沖擊。
就在他們快要見到入口的時候,還來不及慶幸,就見入口處多了密密麻麻的突厥騎兵。
周廷昱眼睛瞬間通紅一片。
最終,周廷昱還是安全回到了邊城的營帳。
只是與意氣風發帶人去連夜奔襲不同,回到邊城的他,整個人充滿了一種頹喪。
身上的鎧甲血跡斑斑,直挺挺的站在褚天逸的營帳外,根本不敢進去看太醫給他治療的場面。
他怕會看到讓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結局。
不知過了多久,太醫一臉疲憊的從營帳里出來,見到站在帳外的周廷昱,朝他拱了拱手,“五殿下,褚公子身上插著的箭,已經拔出來了。
只是那支箭著實是兇險,再偏離兩寸就是心房了,如今就看褚公子自己了,如果他能撐得過去,今晚醒過來,一切都好說,如果醒不過來...或許就會一直昏迷下去。”
周廷昱點點頭,就想越過太醫進去看看褚天逸,被太醫攔了,“殿下,您還是先去洗漱一番,換身衣服吧,褚公子身上有傷,您身上太多污穢,可千萬不能讓他也給沾染上。”
周廷昱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看著周廷昱的背影,太醫面有憂慮的嘆了一口氣,低聲喃喃:“希望這位殿下能安然渡過這次劫難吧。”
一刻鐘后,周廷昱渾身水汽的走進了褚天逸的營帳。
對守在營帳內的軍士擺了擺手,讓軍士先出去,自己搬起一張小凳子,放在炕鋪前,坐下來靜靜的看著炕鋪上的人。
褚天逸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往常嬉笑怒罵的臉在此刻顯得尤為刺眼,上身光著,包扎了一層又一層的白紗布,紗布上隱隱透出了血色。
要不是胸膛上下微微起伏著,真以為這人已經死了。
耳邊仿佛又響起那天的笑談。
“你堂姐讓我保護好你呢。”
周廷昱勐地雙手抱頭,大掌掩面,從他的指縫中,好似有一滴又一滴的晶瑩滲出。
半響之后,周廷昱才放下手掌,面上沒有絲毫的水跡,除了微紅的眼角,看不出其他異樣。
“說吧,怎么回事?”
聲音波瀾不興,然而青云知道這波瀾不興之下,掩藏著滔天巨浪,如果一個回答不好,他將自此失去殿下的信任。
青云勐地跪下,低頭道:“殿下,屬下進去山谷的時候,的確是凝神靜聽了四周的動靜,只發現了那一隊二十人巡查兵的蹤跡。”
“那么那些突然冒出來的弓箭手是怎么回事?那些巨木是怎么回事?”
周廷昱極力壓抑著自己胸中熊熊怒火,冷聲問道。
且不說那些突然冒出來的弓箭手,就說那些巨木,很顯然那些巨木不是在他們進入山谷之后才開始搬運上去的,因為時間上來不及,一定是提前就布置好在那里的,所以那些巨木才會出現得如此及時。
難道是突厥人早就預料到他們會從燕飛谷突襲,所以一早就布置好的?
然而那些借著濃煙暗中射向他的冷箭,讓周廷昱很難相信這是巧合。
那些突厥士兵輕而易舉的就找到帶著火油壇子的騎兵,也讓他心頭有一根刺。
“殿下,那些巨木,是最近幾日才伐的。”
周廷昱倏地轉過頭,緊緊的盯著青云,死死的咬著牙,“你說什么?”
從山谷中突然冒出突厥人開始,青云就知道自己一定要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就是死,也不能背負著叛主的罪名死。
所以即便在戰場上,他也用劍斬下了一角木頭。
“殿下,這是屬下從燕飛谷里斬下的一角木頭,您看看。”
周廷昱接過,認認真真的打量著這塊木頭,這塊木頭,外圍已經被火油浸泡著,但是木心里面,卻沒有看到火油的痕跡。
這是因為剛剛采伐的木材,很多水分,通常來說,要靜置一段時間,讓木材里面的水分揮發掉,變得干燥了,才更容易浸泡火油。
然而現在這塊木頭,木心卻跟外圍截然不同。
周廷昱抓著木頭的手,驟然緊握,其上露出了條條青筋,從牙縫里吐出一句話。
“我們遭遇埋伏的那個地段,是誰去查看的?”
“殿下,不是虎賁軍的人。”
青云不認識邊城的人,但他對虎賁軍里的每一個人都有印象,畢竟陪著周廷昱在虎賁軍中一起磨煉了六年的時間。
“裝有火油的壇子,是誰負責帶著的?”
“五壇子是由虎賁軍的人帶著,十五壇是由邊城軍士帶著,這十五個人,全部死了。”
“射向我的冷箭,有沒有看清是誰發射的?”
問出這句話,周廷昱又自嘲的笑了笑。
“濃煙大霧,怎么可能看得清呢?否則也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動手了。”
然而浮現在周廷昱腦海中的,是當時三個方向的冷箭齊齊射殺他的畫面。
四面八方,只有一開始進谷之前,搶在他前頭給他打頭陣的虎賁軍那個方向沒有冷箭出現,甚至還死命向他靠攏,為他格擋那些箭支。
虎賁軍之人,非身家清白不能進,非忠心耿耿不能留。
種種跡象,都讓周廷昱腦海中浮現一個既讓他覺得荒誕,又覺得無可爭辯的結論有人想讓他死,甚至不惜出賣軍情、通敵賣國也在所不惜。
而為了保護他這條命,搭進去了褚天逸,搭進去了將近八千條人命,其中那兩千邊城守軍,只有不到百人隨著他逃了出來。
那賣國賊,當真心硬如鐵,心狠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