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中午時,故作鎮定地去衙門里晃了一圈兒的江真便一個人溜達出來,拐進了被打暈的那個巷子。
還沒等他打量一番,忽然一個口袋套住了他的腦袋。江真暗道一聲苦也,咋每次都是這樣捏?就不能好好的見個面么?如今這齊州城亂糟糟的,也沒啥眼線什么的,有必要這么謹慎么?
“別打頭,別打!我不亂瞧,帶我去見侯爺就行,有事稟報!”江真急忙叫道,同時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銀子:“給兄弟吃酒,吃酒!”
負責接頭的番子聽到這話,放下了手里的半截磚頭,低喝道:別耍花樣,要是敢偷瞄,仔細你的小命兒!”
江真唯唯諾諾的應聲,手里一空,銀子被搶走了。他也不惱,反而一陣輕松,這樣至少說明不會挨打了。左扭右拐了半天,來到了一處所在。帶路的人低聲道:“不準動腦袋上的口袋,等著!”
“誒誒!”江真連著應了兩聲,老實地待著。聽著腳步聲漸遠,周遭什么也看不見,心里多少有點慌。但他還是遵守要求,一動也沒動,誰知道有沒有人看著,這一路崴了兩次腳脖子,好不容易走到這兒了,要是再挨一下子,還不如最開始就被敲暈了抬過來了。
翠蓮家的小院外,有人敲門,翠蓮走到門口,并不認得,正要打發,這時李牧從屋里走出來,瞧見了番子,道:“翠蓮姑娘,別攆,我認得,我家的……長工,找我的!”
“哦、”翠蓮也不問,把門讓開,自顧去做飯去了。她已經看出李牧對她沒意思了,即便干這行的輕賤,也犯不上熱臉貼冷屁股。李牧的錢還沒使完,該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不虧心就得,等錢使完了,估計人也走了,露水的情緣,都是這個樣子。
李牧看到來人,就知道是江真那邊有消息了,心中不免一喜,江真來得這么快,說明事情進展順利啊。李牧摸出一個元寶,丟向正往往柴房走的翠蓮,道:“晚上整治點好菜,我先出去一趟。”
姑娘把錢拿住,見又是一個五兩的元寶,趕忙道:“多了,多了,吃什么能用得上五兩。”
“多了就算住店的,先走了啊。”
李牧說著,跟番子一起出了門。翠蓮瞧著李牧的背影,心中又升起一絲希冀,這公子隨手都是五兩,他到底得多有錢啊?若只是為了住幾日,傻子都知道用不了這么許多,他多給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莫不是不好意思?
翠蓮吃吃笑了兩聲,哼著不知從哪兒聽見的小調,生火造飯去了。
番子把江真安置的地方,就在翠蓮家不遠。沒走幾步路就到了,李牧伸手拽掉江真腦袋上的口袋,江真看到李牧,趕緊忙不迭地跪下要行禮。
來之前,他已在衙門與王將軍商量過了,得到了準確的消息,他那邊已經匯聚了十一個人,除了他的幾名名鐵桿心腹,以及幾個家族的堂兄弟,居然還有三人乃是原齊王長史權萬紀的人。
權萬紀被殺之后,他的家人也在隨后被殺戮。但是他的手下人,卻有人趁此機會逃走了,這三名從長安帶來赴任的小吏便是其中之一。
這三名小吏在齊州日久,又不能帶家眷,有的常往青樓放縱,有的則納了外室小妾。其中一名小吏恰娶了一位二夫人,乃是王將軍手下一名小校的親妹妹,這二人就成了郎舅之親。
權萬紀出事后,那小吏就領了兩個同伴去投大舅哥,原是打算借他幫助,找機會逃出齊州,但后來齊州封城,無手令一律不得出入,他們走不脫,只好一直藏在這大舅哥家的地窖里,不知天時,如同被隔離了一般。
待王將軍召集一干心腹,曉以厲害,聲明要帶他們投奔遠大前程,干上一票大的做為投名狀時,這小校喜不自勝,當即就說出了這件事。
王將軍也是大喜,這時候能多一個可靠的人共事也是極大的助力啊,這三人既是權萬紀的手下,不用擔心會背叛投敵,可堪一用。當夜王將軍趁著巡邏的時候,跟他回家,去見了這三個人,這三人在地窖中乍見王將軍出現時,還以為這大舅哥變節了呢。
江真對李牧說道:“我這邊,一共招集了十四個人,全是絕對可靠的猛士。說起來,這么點人,堂正之戰肯定是不行的,但若偷襲,倒是足矣,再多反而誤事。”
李牧一盤算,道:“不錯,我這里還有幾個,前后加起來二十五人,你覺得如何?”
“如果找準了機會,二十五人足矣。”江真能做兵曹,也不是草包,對事態還是有著清楚的判斷的。他把昨夜畫的圖拿出來,遞給李牧:“侯爺,這便是下官昨日繪制的齊王府地形圖,圖中標記的位置,都是哨衛所在。咱們得從這里摸進去……”
李牧沒有摻言,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江真實地踏查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牧可不是那種指手畫腳之人。
江真也長出了口氣,他最怕的就是李牧瞎指揮。這邊計議已定,約定今晚行事。江真去聚集王將軍那邊的人,李牧也通知自己的人,入夜的時候,在小巷集合。
王將軍今夜值守的地方,就是附近的這一片兒,沿途雖亂兵處處,但有江真等人里應外合,倒是不用擔心會被發現。真正的危險,在摸進王府之后。
此時,楊島主已然離開了齊王府后宅小院兒,剩下盧夫人一個人,站在庭中癡癡出神。
楊島主毫不留情地打擊了盧夫人,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你永遠想不到,齊王究竟是一個愚蠢到何等境界的人。他的所謂造反,就是一個笑話!他要是能成功,太陽都能從西邊出來!”
“楊樺,你……如此不看好齊王?”盧夫人皺眉道:“你家大哥,也是這么認為?”
“不是不看好,是根本沒得看!大哥接到你的信,還以為是你自舉大旗造反,假借齊王之名呢!念著昔年欠的人情,大哥率眾來相助,誰能想到,竟然是這么回事兒?齊王的這伙人,不單單齊王一個人,那個陰弘智,還有什么四大王,哪有一個像回事兒?!就算想拿他們當個傀儡,他也得有點傀儡的樣子,才好拿出去唬人,不是嗎?”
楊島主炯炯有神地瞪著盧夫人:“可你把一砣屎捧上傀儡的位置,真要有人來投時,難不成你把人家領去看那砣屎?”
楊島主早年間就認識盧夫人,昔年的江湖豪客,如今雖已褪去了棱角,但是鋒芒卻從未減退半分。雖然盧夫人身份貴重,但在他們這些人眼里,也沒什么好值得敬重的。他們心里敬重的,是虬髯客那樣的豪杰。盧夫人心里有數,也不惱,甚至還帶著一點微笑,道:“他……究竟做了什么,讓你如此的深惡痛絕?”
楊島主深深地吸了口氣,臉色凝重:“他什么都沒有做!如果他做了,哪怕是做錯了,我都不至于……”
盧夫人大惑不解:“他什么都沒做,你何以如此怒不可遏?”
楊島主怒道:“他造反了啊!他向全下喊了一嗓子‘我造反啦!’,然后就滾回去睡他的大頭覺了,什么都不做,你見過蠢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人嗎?”
楊島主連吸了幾口大氣,才壓住了心火,突然一聲長嘆,肩頭耷了下來,意興索然地道:“造反?造得什么反?我真是想不明白,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我大哥是欠你人情,但你也不必沒事找事兒,白白害我們兄弟性命吧?”
楊島主無奈地笑了笑,對盧夫人道:“當年的事情,大哥一直很抱歉,但如果你只說為了報復,請恕南洋七十二島不能從命。”
楊島主說完,轉身便向外走去。
一直肅手而立的容嬤嬤氣憤地湊上來,道:“這個楊島主,簡直不知所謂,小姐千萬別被他影響了大事。”
盧夫人嘆了一聲,道:“他說的也沒錯,人命從來都是不能相抵的,就算他們死了再多的人,我的兒子也回不來了。”
“小姐……”看到盧夫人這樣,容嬤嬤又陷入了兩難,她不知道該怎么勸,只好束手站在旁邊,陪著她一起發呆沉默著。
夜色深沉,入冬了,天氣又干又冷,風很涼,今夜的風也大。
依舊是王府規模的王宮門前,兩盞氣死風燈在風中半死不活地搖曳著。
李牧、幾個東廠的番子,還有江真帶著他的人俱持兵刃,已然悄悄潛至王府附近,與王將軍一行人匯合了。
兩人都是齊王屬吏,居處離王府不是特別遠。
今夜是王將軍負責巡夜,一行人充當巡邏的軍士,很順利地就到了齊王府外左側高墻外。
“這位就是王將軍。”
“見過侯爺。”
江真為二人介紹,沒有多少寒暄,江真又把話岔開,他怕王將軍繞過他跟李牧搭上線:“侯爺,齊王晚上宿于后宅,而防御最松懈處,也在后宅,咱們直接從后邊翻墻過去,跟我來!”
一行人悄悄轉到王府后宅山墻外,李牧背靠著墻壁,對江真道:“我手底下的這幾個人,輕功都還不錯,不如讓他們先進去瞧瞧,齊王到底是在不在,在哪里,好過咱們這二十好幾個人一齊進去,”
江真點頭應是,李牧向東廠的兩個番子點點頭,兩人拉上蒙面巾,縱身一躍,翻到了墻內。過了約莫一刻鐘,倆人又回來了,對李牧點了點頭,把繩子丟了下來。李牧抓著繩子爬到墻上,向墻外低聲道:“快來!”
外邊聽到動靜,很快,十幾道矯健的身影便翻過了高墻,匯集到他們身邊。唯獨少了江真,他是個文臣,爬墻頭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真真有些難為了,而且如果失敗了,逃跑的時候,他也肯定拖后腿,所以李牧臨時決定,不讓江真翻墻過來了。
李牧看向打前站的倆人,道:“找到齊王宿在何處了么?”
倆人其中一個回答道:“方才小的在屋檐上看得清楚,一共有三個齊王,分三個岔路,去了三個房間。到底哪個是齊王,天黑瞧不清楚了。侯爺,這很可能是故意的。”
李牧眉頭一皺:“三位?”他心里暗道,如果只是三個,人也不算是多,便道:“你看清三條岔路,都往哪邊走了?這三個妃子的住處你可曉得?”
“這倒是看清了。”
“好極,我們兵分兩路。”李牧對王將軍道我帶著我的人和江兵曹的人往左,你帶著你的人往右,咱們同時發動。一旦撲空,立即向中間撲。如果人在你那里,迅速示警,我們就饒過中間,直接趕過去!不用擔心驚動守衛,發現齊王時,只要把他逮住了,多少人發現也已無所謂了。”
外邊聽到動靜,很快,十幾道矯健的身影便翻過了高墻,匯集到他們身邊。唯獨少了江真,他是個文臣,爬墻頭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真真有些難為了,而且如果失敗了,逃跑的時候,他也肯定拖后腿,所以李牧臨時決定,不讓江真翻墻過來了。
李牧看向打前站的倆人,道:“找到齊王宿在何處了么?”
倆人其中一個回答道:“方才小的在屋檐上看得清楚,一共有三個齊王,分三個岔路,去了三個房間。到底哪個是齊王,天黑瞧不清楚了。侯爺,這很可能是故意的。”
李牧眉頭一皺:“三位?”他心里暗道,如果只是三個,人也不算是多,便道:“你看清三條岔路,都往哪邊走了?這三個妃子的住處你可曉得?”
“這倒是看清了。”
“好極,我們兵分兩路。”李牧對王將軍道我帶著我的人和江兵曹的人往左,你帶著你的人往右,咱們同時發動。一旦撲空,立即向中間撲。如果人在你那里,迅速示警,我們就饒過中間,直接趕過去!不用擔心驚動守衛,發現齊王時,只要把他逮住了,多少人發現也已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