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爺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便是被莫青葉坑了一把,也不能改變他終于坐上北國皇位的事實。
對于那種自己翻了身,又恰遇別人翻身的喜事兒,扶玉表示出了極大的支持。嘉獎了袁小溪一家人等,連莫青葉臉色都好看了幾分。
袁順安孤零零的跪在堂中,卻無一人關注。袁順安此時見得那言笑晏晏的一家人,說不后悔是假的,他這半生縱橫權勢十多年,早已忘了當年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此時見得那一家子人鯉魚躍龍門,再也不是當年的農家女子。饒是袁順安那極好的心性,此時都感覺到了心口的苦澀。
他若是不能把握住齊氏,只怕,即便是留得住這條命,也不住那些唾手可得的權勢了。
袁順安此時哪有當朝寵臣的樣子,失落的跪在地上,眼神哀哀的看著那對母女。袁小溪眉眼帶笑,帶著幾分凌厲,偶爾掃過地上的袁順安,面上勾不起半分波瀾。她本就對那死去多年的爹沒什么好感,此時更是煩悶。
特別是知道他這些年過著錦衣玉食繁花似錦的生活,袁小溪心里就跟吞了蒼蠅似的難受。爹死了,她不怨誰,甚至還懷著幾分美好的回憶。但袁順安的出現,卻打破了那回憶。才現那人還不如死了好。
袁雅芝捂著腦袋,看著那一出鬧劇。看著平日里對她滿是疼愛的爹,看著平日里對她娘敬重有加卻從不入她娘屋子的爹,眼底閃過幾絲嘲諷。
“姐姐,爹爹有錯,該罰。但爹爹始終是姐姐的親爹,姐姐便饒過他吧。爹這些年身子越不好了,受不得刺激。妹妹,妹妹給你磕頭了。便是讓我娘離開府邸,我們母女也毫無怨言。是我們欠姐姐的。姐姐,都是我們的錯。你便原諒爹爹吧。姐姐如今貴為皇貴妃,我們不敢貪圖姐姐的富貴,只求姐姐看在爹爹的份上,讓爹爹能了了心愿。爹爹一直想要補償你們啊。”袁雅芝突然抽噎著出聲,直接走到袁小溪身邊,噗通一聲跪下,聲聲泣淚,哭得無法自拔。
雪白的袍子散在地上,襯著那蒼白的臉頰,讓人不忍指責。說出的話,卻全對準了袁小溪。雖未明說,卻暗暗指責袁小溪無容人之諒,作為兒女卻不孝順親爹。如今袁小溪還未站穩腳跟,若是六王爺真聽進了心里,估計以后也是一根刺。
袁小溪一聽這話,頭都快豎起來了。她知道這宮中之人都是顛倒是非黑白,臉皮子極厚。但此時看得袁雅芝一臉你有錯的樣子,還是半響回不過神來。
尼瑪。他拋棄了孤兒寡女三人,得到了那滔天富貴。如今自己落魄了,卻又現曾經拋棄的妻女站在他無法企及的高度,現在又指責女兒不孝?饒是袁小溪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都被激出了三分火氣。
“袁姑娘可莫要亂喊姐姐,袁姑娘也是宮中的太妃了,那是要去守皇陵的,溪兒可受不起。至于袁大人,溪兒雖然痛心袁大人拋妻棄女,但那與溪兒可沒關系。雖然咱們同出一脈,都姓袁,但袁姑娘也莫要因為溪兒做了這皇貴妃便上來認親,畢竟,這天下人也是要嗤笑的。”袁小溪輕輕笑道,看著袁雅芝卻是不恥的很。
認親?呵,當年你拋妻棄女時可征求我們的同意了?如今想巴上來,那我們又何必要征求你的同意。橫豎,決定權在我們手上罷了。袁小溪冷冷的看著那對父女,心中只后悔曾經每年清明時祭祖的那塊肉。家中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兩燉肉,但每年清明過年,齊氏卻硬是從牙縫了省了出來祭他。
現在想想,只后悔死了。如今有多后悔,就有多恨那個畜生。
袁小溪輕抿著薄唇,她現在也是看明白了。六王爺,已經是這主宰北國的君王。考慮的自然比較多。如今小夫人護著她,便是她的機會。她若是軟弱了,只怕小夫人都看不起她。她從來不覺得能在大庭廣眾下大喇喇威脅朝臣,直接劈死扶桑的人,會是個心軟的妹紙。
此時見得莫青葉那眼中隱含的笑意,袁小溪微微笑了笑。她不強勢,怎么在這后宮立足怎么保護母親。
“你,溪兒,你.....”袁雅芝被那太妃一詞給嚇了一跳,但扶桑早已是過去式,她可不就是太妃了。還是要在皇陵孤獨終老的那種。
此時更是氣得渾身直顫,眼中的淚再也含不住,頓時落了下來。
且不說心中的氣怒,便是這即將到來的皇陵之事,袁雅芝便心口疼。
其實,在她跟著莫青葉進來時便知道生何事了。定是她爹,想要效仿曾經的先皇后,把她留給新帝。哪知被莫青葉打斷了不說,現在還冒出來一個曾經讓她嗤之以鼻,覺得兩人有著云泥差別的姐姐來。
她知道自己有個姐姐,是她爹曾經妻的女兒。但她從未放在心上過,在她眼里,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那人卻是臉色蠟黃為著溫飽的農女,兩人的身份注定不會有交集。如今,這天翻地覆的改變,直接顛覆了兩人的生活。袁雅芝哪里甘心!
以前只是為了留在這宮中,如今卻是不甘心被那種人踩在腳底下。她這心底,幾乎漫起了滔天巨浪。
她怎么甘心啊!
“罷了,是爹爹我的錯。溪兒,你便過自己的生活去吧。爹爹,不愿拖累你。”袁順安低落道,儼然一副被富貴女兒拋棄的可憐老爹。
齊氏本就賜了座,此時虛坐在凳子上,一聽袁順安那不要臉的話,登時連心中僅存的一點心軟都灰飛煙滅了。氣怒之下,直接一個茶盞砸到了袁順安額角上。袁順安一個不察,便被砸了個正著。滾燙的茶水濺在身上,燙的袁順安頓時驚呼了一聲。隨即又被茶盞重重的砸在腦袋上。
腦袋,頓時血流如注。
“爹?你也配做她爹么?她爹當年被敵軍五馬分尸暴尸荒野,你若是她爹,不如先把那些做到如何?袁大人!你可莫要說那些讓人戳心窩子的話,免得世人還懷疑袁大人別有居心呢。一個女兒嫁了前皇帝,一個女兒嫁了新皇。都是身居高位,倒是不知道袁大人到底想做什么!民婦一介貧農,可當不得這罪名!”齊氏冷著臉,一句話說的六王爺臉色都變了變。隨即眼眸一深,深深的看了眼袁順安,一眼便記在了心里。
莫青葉眼睛一瞪,默默為齊氏點了個贊,打蛇打七寸,這是恰好打在點子上了啊。不過這樣一來,這袁順安,只怕當真永無翻身之地了。
齊氏心里忐忑的很,實際她本來想質問他賣女求榮的,畢竟兩個姑娘嫁了兩任皇帝,說出去也實在難聽。但猛然間想起莫青葉那次在馬車上說的,那袁順安竟是想拉她女兒侍候扶桑,如今又是六王爺。她這腦子便一開竅,直接胡謅了幾句。哪知,正好把袁順安打入地獄。
那地上一臉大度的袁順安,當即便渾身一軟,心中拔涼拔涼的。直到現在,他也想不通,大字不識幾個的村婦,竟然能說出這般冠冕堂皇的話。并且還讓皇帝動了殺機。袁順安渾身冰涼,整個人都是呆滯的。
連袁雅芝也驚慌的蹦跳起來,大叫“你誣蔑,你誣蔑!我爹一心為主,怎會有二心!你們兩個毒婦,這是要害死我爹,獨享榮華!你們誣蔑!!王爺,王爺,圣上,圣上,您要相信我爹。我爹真的不會有二心,圣上,圣上。”袁雅芝這次是真的慌了。六王爺不比扶桑,六王爺花這般多心思奪了這位置,又哪里存的下一絲一毫那未知的危險。
此時見得六王爺眼里飛快閃過的殺機,袁雅芝幾乎心膽俱裂。只恨不得自己從未招惹過那袁家人,心底的悔意幾乎讓她整個人都沉溺進去。
此時說后悔,恐怕誰也敵不過袁順安。他知道,自己完了,真的完了。
之前扶玉愿意容忍他,是沒把他放在眼里,不足為懼。可如今,他完了。真的完了。從齊氏說出那句話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袁順安此時哭都哭不出來,在那未知的極大恐懼面前,他如今的心情極為復雜。
更何況他如今已是階下囚,那被拋棄的妻女卻穩坐高臺,以后前途明亮。明明那些,都有他的一份功勞啊。袁順安,此時莫名的有些后悔。
后悔方才的不依不饒,想要依靠這拋棄了的女兒重新站上朝堂。卻忘了,人家早已不復當初的狼狽。
他更后悔當年拋棄糟糠,獨享那榮華,后悔當年被豬油蒙了心,一心要娶世家女子改換門庭。
哪成想,十多年后竟生出這等變故。即便是這世事無常,卻也讓人忍不住感慨,這老天爺,當真是不曾饒過誰。
這拋妻棄女的渣男,不管何時何地,都會受到應有的報應,只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袁大人,一生,已毀。
一屋子人神色各異,看著袁順安的眼神,卻都仿若死人。
反正,從變心的那一刻他就死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