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翎和瑀哥兒感情日增,去拈花堂讀書這等痛苦的事,也逐漸變得有趣起來。
其實,她也不是徹頭徹尾的文盲,前世課本上學過的東西印象還是很深刻的,主要還是認不全繁體字帶來的困擾。如今,跟著蘇子畫認字了一月之后,逐漸領悟了記住的竅門,慢慢地連吟誦歌賦都不覺得十分難。
蘇子畫十分滿意,瑀哥兒卻覺得都是他的功勞。
那個小人兒大言不慚地說道,“五嬸嬸在安寧伯府時學了那么久都沒有起色,和我一塊讀書才沒多少天,就有了這樣大的進展,可見榜樣的力量。”
他昂著頭,一副萬分得意的模樣,“若不是經我指點,以五嬸嬸您的資質,怎么可能呢。”
崔翎拿著書籍拍了拍瑀哥兒的腦袋,“又沒大沒小了!”
她沒有反駁,因為瑀哥兒的話,其實也算是事實。
蘇子畫作為四嫂自然是極端莊淑雅的,但作為老師,她卻有些嚴厲過了頭,導致崔翎一看到她,就算有什么不懂之處,也不敢問出來。
所以,瑀哥兒便成了她的小老師。
代價是,她多年來珍藏的小玩意兒如同流水般被搬入了瑀哥兒住的青竹院,一想到那小屁孩囂張得意酷霸拽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捏他的臉。
好在,老太君當初發話說,“小五媳婦資質差了些,也不求她能吟詩作賦,只要能看得懂書信賬冊,就足矣。”
崔翎想,她如今的水準,莫說尋常書信賬冊了,便是要讓她作詩,也勉強能胡謅幾首的,四嫂應該會大發慈悲放她一馬,讓她自由吧!
雖然她很喜歡瑀哥兒,但和他玩有好多種方法,讀書這件事還是免了吧。
她正猶豫著是該婉轉還是直接地將自己的訴求提出來時,蘇子畫卻從梅蕊手中接過一張請柬遞了過來。
蘇子畫笑著說道,“明日是鎮南侯府四小姐的生辰,我曾經教習過她詩詞,勉強算她半個老師。許是曉得你最近總和我在一處,便也邀請你與我同去。”
她頓了頓,“白四小姐和太子訂了親,等明年開春就要大婚。”
未來的太子妃,若不出意外,將來極有可能便是盛朝國母。
白四小姐的生辰宴,定是盛京貴女們擠破了頭也要去的。
崔翎想,她現在的處境和從前在安寧伯府時已經截然不同,那時候她不出門,除了確實有些懶外,其實也是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錯,譬如弄濕了衣裳去換卻不小心被男賓撞見了呀,再譬如在人家府里迷了路,卻無意間撞破了別人的奸情啊。
前者會被謀了姻緣,后者還可能丟了性命。
但現在她身為人婦,也不會再有人覬覦著要給她安排親事,至于迷路嘛……
從前她和安寧伯府的姐妹們都不大熟,每逢出門時,她們都有自己的伴,留她孤零零一個這才容易被拋下迷路,可現在她有四嫂啊!
只要她寸步不離地跟在四嫂身后,像朵菟絲花般纏著四嫂不放,就不會發生那種意外了。
崔翎思量再三,還是點了點頭,“嗯,我跟著四嫂去。”
人家誠意相邀,不去有些不上臺面,此是其一。
其二嘛,她來了盛朝那么多年,說對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好奇那是假的,如果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她也愿意出門見識一下,哪怕只是瞧瞧路上的街景,也好過一輩子困在高門大宅內坐井觀天。
但她從前出席的宴會不多,便是有,也都跟在繼母身后不離左右,很少和同齡的女孩子一塊接觸,她對她們不了解,心里便難免沒有底氣。
崔翎怯怯地說道,“只是,我從前極少出門,不知道四嫂能否提點一下?”
她咬著唇補充了一句,“我怕做得不好,給鎮國將軍府丟臉。”
蘇子畫并不意外崔翎會這樣說。
隆中蘇氏和安寧伯府是老親,偶也有往來,她雖然并沒有和五弟妹有過接觸,但嘴碎的下人之間常常會傳遞各府的八卦,對五弟妹的性子為人,她也有所耳聞。
她曉得五房在安寧伯府地位尷尬,五弟妹幼年喪母,繼母待她也并不真心,是以在伯府的處境并不算好。她自己在高門大戶中出生長大,太知道不得寵愛的女孩兒,會面臨什么樣的待遇,遭到怎樣的對待了。
就這些日子相處所見,五弟妹的舉止進退應答,只能勉強算是入得了眼,論規矩禮儀,還差得遠呢。
好在明日白四小姐生辰筵,請的都是些年輕的小姐和媳婦,并沒有長輩在,年輕人除非生在規矩特別嚴苛的世家,彼此相處還是要隨意一些的。
蘇子畫想了想,說,“明日就要出門,也來不及臨時抱佛腳修習禮儀,想來五弟妹出身伯府,待人接物舉止進退,尚還是有分寸的。只有一點,五弟妹當需謹記。”
她微微一頓,“等到了鎮南侯府,定要隨在我身側,莫要亂走,行禮規矩皆跟著我來。若有人問你話,確實知道的才答,切忌不懂裝懂,若是不曉得該怎樣回答,便給我遞眼色,四嫂會幫你解圍。”
崔翎忙應道,“是。”
蘇子畫瞧她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你等一下。”
她坐到書案前,提筆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筆止,墨停,吹了口氣,然后遞了過來,“送帖子來的是白四小姐的嬤嬤,我與她素來交好,便問了明日都有誰要赴宴。”
語氣微頓,她接著說道,“這是名單,等會你回去了,可以問下祖母身邊的喬嬤嬤,她見多識廣,能告訴你這些小姐們都是哪家的,平素有什么喜好。”
蘇子畫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你從前很少出門,盛京城的貴婦名媛對你可都好奇得很。這次五弟妹以袁家五奶奶的身份頭一回出去串門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她輕輕拍了拍崔翎肩膀,“只要她們瞧見你的模樣,那些謠言自然不公而破。”
崔翎驚訝道,“謠言?是關于我的謠言嗎?”
蘇字畫略顯詫異,“五弟妹不知道?坊間傳言你……”
她忽然掩著嘴笑了起來,“一說你生得丑陋,臉上有好大一塊胎記,還有人則說你幼時得了疾病,燒壞過腦子,是個癡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