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苦方丈聽說鎮國公府袁家的五夫人親自來了,送來的還不只是素齋的方子,而是府里的大廚,有一點受寵若驚。
他連忙跟著小沙彌趕到了待客的禪院,遠遠看到廊下一對清麗絕倫的女子,正看著滿園的夏花綠樹輕言笑語。
玄苦方丈一把年紀的人了,卻還是覺得眼前這幅畫面太美,美得他都不忍打斷。
婆子們眼尖,發現了玄苦這位德高望重的名僧,紛紛行禮。
崔翎便拉著悅兒的手一道往前走了幾步,“方丈有禮了。”
玄苦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便笑著和崔翎寒暄幾句,然后直切入主題問道,“聽小徒說,五夫人親自帶了大師傅前來,真是榮幸之至。不知道是哪位?”
崔翎請了劉師傅上前,“這是我們府上的劉師傅,他從前是宮里頭的御廚,后來皇上體恤臣下,劉師傅就到了咱們家。”
她微微笑道,“劉師傅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素齋,那簡直絕了,等會兒,就請他露一手給方丈瞧瞧。”
這話里話外都充滿了尊重和敬意,叫劉師傅聽了不只十分有面子,人也自信許多。
他其實原先在宮里頭時,雖然在御膳房做事,可那些在皇上面前露臉的事一回也沒有輪到他,說起來雖然空有一身手藝,也不過只是在御膳房打雜的。
但五夫人說起他在宮里的經歷時,卻能那樣理直氣壯地抬舉他,真真叫他受用
劉師傅便抬頭挺胸沖著玄苦方丈不卑不亢地行了禮,“見過方丈。”
玄苦方丈早就對寺里難吃的齋菜深惡痛絕了,要不是得維持德高望重的名僧體面,顯得自己修為高,早已經超脫世俗,他一準兒得到處尋覓真正會做好吃的齋菜的伙頭僧。
如今,不只有方子,還有了現成的教習的人。他簡直高興得要心花怒放。
只是……
他回頭疑慮地望了幾眼身后跟著他一塊兒來的兩位伙頭僧,明鏡明空,心下難免便有些不大確定,忐忑起來。
明鏡明空身形肥碩,在護國寺一眾瘦如竹竿的僧侶間,算得上是肥頭大耳了,怪哉這兩人吃的和大伙兒一樣,怎得就能長成這樣?
玄苦方丈想了想,心下十分狐疑這兩個到底能不能靠學幾次就將廚藝提升幾個等級。
要不然,不知道有沒有可能直接將這位劉師傅發展發展?若是劉師傅能夠遁入空門。成為護國寺的弟子。那他豈不是……
他這樣想著。竟也就這樣脫口問出來,“請問劉師傅年齡幾何,可有家室?”
劉師傅聞言一臉莫名其妙,但玄苦是盛京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得道高僧。既然這樣問了,他也不好意思不回答。
他便說道,“我今年三十有八,沒有成家,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玄苦方丈眼睛一亮,立刻說道,“貧僧看你倒是有幾分佛緣,不如……”
他話還沒有說完,被反應能力超快的崔翎一把打斷。
崔翎笑著說道。“劉師傅,這快要到午膳的時間了,我看你還是先跟著兩位師傅去廚房,今兒可務必要將單子上的齋菜都準備出來。”
她轉臉對著玄苦方丈問道,“方丈。您看呢?”
笑話,玄苦方丈對劉師傅那冒著金光的眼神實在太過明顯,她想要忽略都不行啊。
她還是很會看人眼色的,一看玄苦方丈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就曉得他覬覦劉師傅,啊不,方丈覬覦的是劉師傅過人的手藝。
可玄苦方丈不地道啊。
愛才之心自古有之,追求美食之道,也十分偉光正。
但因為希望得到一個手藝高明的廚師,就要將人家好端端的劉師傅忽悠成和尚,這實在太不厚道了,他有考慮過劉師傅的感受嗎?
劉師傅雖然三十八歲了還沒有成家,那是因為他專攻廚藝,沒有時間!
五房的小丫頭春燕,二等丫頭羅敷,還有泰安院的小綠,這幾個可都十分傾慕劉師傅呢,只要劉師傅想要娶老婆,分分鐘就能有。
許是崔翎的憤憤然也很直白地寫在了臉上,倒叫玄苦方丈一陣尷尬。
他那張老臉立刻有些不大自然地紅暈,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后對著身后的明鏡明空說道,“劉師傅一片好意前來授課,你們兩個可要認真地學,知道了嗎?”
劉師傅只覺得空氣里有無影的刀劍飛來飛去,一時間劍拔弩張
不過,單純的他不知道玄苦方丈和五夫人之間發生了啥,他也不懂,現在他只想知道崔翎的意思是啥。
所以他便自然地往崔翎那望了過去,見崔翎點頭,這才跟著明鏡和明空一塊兒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玄苦方丈的小心思被那樣簡單粗暴地窺破了,他便有些意興闌珊。
其實主要也是因為在年齡足夠當他重孫女的崔翎和悅兒面前丟了臉,就不太好意思繼續和她們寒暄,只好訕訕地說道,“貧僧還有個法事要做,五夫人和大小姐就在此處逛一逛,歇一歇吧。”
他頓了頓,猛然想起點啥,又立刻囑咐道,“出了這個院們右拐走一里地就是處陡峭的山壁,那兒風景優美,能一覽大半個盛京城的美景。不過這會兒恰有東門書院的書生在那采風,五夫人和大小姐還請避一避。”
崔翎原本聽說那塊山壁風景優美,正興致高昂著呢。
結果,這老頭卻說要她們避一避……
這抑揚頓挫的囑咐手法實在太過高明,不由得叫崔翎懷疑這玄苦方丈是不是在報復她剛才堵截了方丈的小心思呢。
不過,還是有收獲的。
崔翎和悅兒相互對望一眼,至少不費吹灰之力知道了東門書院的書生們的所在,也算是好事一樁。
她笑著對玄苦方丈說道,“多謝方丈提點。”
玄苦點了點頭,又留了一路上替她們引路的小沙彌,“若是有事,就跟明心說。等到了用齋飯的時間,他自也會帶著兩位過去。”
方丈交代完,就甩一甩袈裟。傲嬌地走了。
崔翎便小聲地對悅兒說道,“前兩日我請你五叔去查了查,東門書院符合你說的樣貌身形的書生只有寥寥數位,一個叫王海,一個叫廖萬,還有叫周青。”
她沉吟片刻說道,“這樣吧,杜嬤嬤為人信得過,我請她去石壁那邊隨便找個由頭去叫了那三人到門口的石塔那,咱們就趴在那邊的墻頭悄悄地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你說可好?”
趴墻頭什么的。雖然略有些驚世駭俗。好在今日所帶出來的人馬皆是泰安院和五房的,老太君親自指的,都是信得過的人。
就算被瞧見了她和悅兒的不雅動作,但她們也定然不會胡亂說出去。
悅兒心中激動。比崔翎還要著急,自然是說好的。
崔翎便對著院子里守候的婆子丫頭說道,“你們難得來一次護國寺,也莫要守在這里發呆,該去求簽的求簽,該去祈福的祈福,銀子都從我這里取。”
她對著木槿揚了揚手,木槿便立刻從布包里找出一些碎銀子,給那些婆子丫頭都分了一些。“我這里左右也沒有什么事,等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你們就去問小沙彌,餐堂在哪,到時候咱們再見也是一樣的。”
有錢拿
。又有寺廟好逛,這些婆子丫頭自然樂得清閑,個個謝了恩就結伴出去了。
院子里一下就剩了崔翎悅兒木槿和杜嬤嬤。
木槿便有些不安,“也不該叫她們一窩蜂都出去的,若是這會兒有人來沖撞該如何是好?”
杜嬤嬤瞥了她一眼,“你呀,膽子太小了。”
她指了指這禪院,“這里可是后山的禪院,從前頭的大雄寶殿過來可是要經過層層門檻,多少小沙彌守著,你以為誰都能進得來?”
崔翎笑著說道,“這會兒里午膳也沒有多久了,這些人難得有這個機會,就讓她們逛逛也無妨,咱們左右就呆在禪院里,外頭還有僧人守著,哪里會有什么人沖撞進來?”
她輕輕拍了拍木槿的肩膀,“你且放心了。”
木槿想了想,倒也是這個道理,便笑著道,“既然如此,五夫人就進去歇會好了,聽說這禪院里頭也供奉了菩薩,咱們在這里替老夫人祈福也是一樣的。”
崔翎點了點頭,“也好。”
她卻故意落后幾步,對著杜嬤嬤說道,“我有個私事,想要調查一番,看看到底是哪個人。嬤嬤能不能幫我……”
杜嬤嬤雖然覺得崔翎這個要求有些奇怪,但她對崔翎十分有好感,雖然相識不久,但彼此之間卻十分有感情了,這樣的小事,她自然不會拒絕,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她是個聰明人,雖然不知道崔翎為什么要這樣做,但五夫人不是個不知道分寸的人,也肯定不會是要會野漢子的節奏,所以她還挺放心地出了院門。
悅兒心懷忐忑,“會是他嗎?”
崔翎拉著她的手,“不急,靜待片刻,不就知道了嗎?”
果然,沒有多久之后,就聽到杜嬤嬤匆忙的腳步響起,“五夫人,來了。”
崔翎立刻和悅兒一道借著墻邊的假山將頭隱蔽地趴在墻頭去張望,一邊聽著杜嬤嬤解說,“藍衣的是王海,黃衣的是廖萬,綠衣的是周青。”
崔翎望著悅兒,“是嗎?”
悅兒失望地搖了搖頭,“都不是。”
崔翎張了張口,“怎么會都不是,你五叔分明叫人好好地打聽過了,就這三人最有可能,悅兒,你那日沒有聽錯,那人果真是東門書院的?”
悅兒眼神落寞極了,要不是杜嬤嬤還在,她差一點就要哭出來。
她聲音顫抖地回答,“我不知……”
那個“道”字還未說出,她的眼睛驀然就睜大了起來。
墻外,一個身穿天青色麻衣的男子拿著書冊在廖萬周青王海的背上各打一下,“誰準許你們三個人擅自離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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