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葉簌簌,鳥鳴聲更幽,齊御齊桓兩人一言不發,保持著距離走向臨時營地。
齊御望見頭頂一群飛鳥結伴掠過,暗自嘆出一口氣,幼年時常常跟在他屁股后頭的小孩是什么時候不見的啊,他沒話找話,“剩下的南風勢力,會不會聯合起來去換那線索?”
景耀底子薄,現名義上掌握了南風全部的領土,但也還盤踞著不少承認了景耀王朝卻不敬它為主的門派勢力組織勢力。
景耀現在只能跟他們友好相處,在爭機緣這種事上,景耀是沒資格對他們指手畫腳的,個人的機緣自己爭,他們要是能從湛長風那里換來線索,那也是他們的事。
至于徹底附屬景耀的勢力,就不用知道有什么線索了,到時在旁助景耀一臂之力就行了。
“那些勢力都扣扣搜搜得很,哪會用幾百萬靈石換一個虛無縹緲的消息。”
林中又陷入了沉默,還好營地已經在眼前了。
在他們回來的半途上,付聞博拿著契約書再次坐到了湛長風面前,“凜爻侯請看。”
湛長風看過后,烙下自己的名字,完成交易。
“付軍師對太古巫靈了解多少?”
付聞博道,“巫靈是古時部族的首領,據說能通達天意,溝通神靈。”
“僅如此嗎?”湛長風想起荒界那座萬卷樓,樓中藏著古往今來的諸多典籍,而關于太古時代的事,卻是浮于表面的寥寥幾筆,如今走神道的東臨王景耀王,也都沒有發現兩座石像的作用,想來他們不清楚巫靈祭祀請神方面的秘辛。
她看過大祭司的部分記憶,對太古那個時代有一些了解,這了解也是寬泛性的,沒有具體到祂們怎么下凡顯示神跡和怎么跟部落巫靈溝通,她能發現那兩座石像的作用,其實是誤打誤撞。
但這不妨礙她編。
湛長風一本正經,“巫靈祀神請神,首先得請下神路,如要請神路,那也簡單,只需點燃神靈賜下的明燭。”
“嗯?”付聞博正聽得專心呢,忽然就沒了聲音,睜大了眼,吃驚又疑惑,“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
“不是,這這。”他倏地站起來,一口悶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急急踱了兩步,冷靜下來,朝湛長風施禮,“還請凜爻侯指點,明燭在何處。”
她之前能讓神殿降世,肯定上過神路。
“付軍師急什么,你急我也不會告訴你。”湛長風道,“你沒有能夠交換它的本錢。”
“凜爻侯還想要靈石?”付聞博幾乎能肯定那什么明燭在她手中,可要她將東西拿出來太難了,哪怕要用點手段謀劃,也不能在短時間內謀過來。
“靈石多了無用。”湛長風笑說,“我平生有一個愛好是研究自己所不知曉的事,原以為找到了神廟遺跡,能好好觀瞻一下古文化,誰想神廟內外毫無特色,典藏古經沒有,壁畫浮雕也沒有,我都看不出這座神廟供奉的是哪路神邸。”
她審視著付聞博的神情,“我只會將明燭借給擁有神廟重要文獻的人。”
付聞博沉吟不決,俄爾才似下了決心,“東臨存著一部分關于神廟的物什,不過,我不能做主,他日凜爻侯去東臨做客,說不定能觀一二。”
他面對這人已有捉襟見肘之感了,不如將時間耗著,等出了秘境,再與君侯從長計議,以君侯之能,自可將如今的困局解了。
反正,他此次是沒有把握開神殿的,等做足了準備,下一個五十年再爭吧。
付聞博的決定在她意料中。
神殿能不能開啟,完全是不確定之數,她對這座神殿了解得太少了,所行皆是猜測,需見到曾經的那些資料,才可建起一個梗概。
天色已暗,湛長風收了案幾,欲去元母晶礦,然側首望去,一點光亮漸近,廣成真君隱發毫光,如披了一襲月色,從林木深處行來。
“真君雅興游至此,還是為了神殿?”
“世上大多事,都是模棱兩可的,只有生或死,才有確切的答案。”
“看不清生死的人,才會在意生死。”
廣成真君撫著垂胸白須,眼中倒映著孑然獨立的湛長風,皺紋漸深,浮起笑意,好一個凜爻侯,氣度不驚不擾,能行驚天之事,亦能和其光同其塵,藏于玄同。
“貧道需進神殿。”
“真君如此坦誠,我也坦誠相待,我勸真君另找它法,因為我這里的線索是不完整的,你即使從我這里得到了消息,也不能打開它。”
湛長風閑笑,“我提出售賣消息,不過是一個脫身之法,畢竟當時有好些修士都將我記在了心上,我不想在秘境或出了秘境,面對無休止的試探為難。”
“凜爻侯以為性本惡嗎,那你怎大咧咧將實話告訴我?”
“告不告訴你又有什么關系,線索是真實的,線索縹緲也是真實的,這一點我已向眾人明言,他們會因我將線索售賣這一舉動而相信我確實錯失了神殿機緣,也會因此,對我少去一層敵意,經過明價標碼,可正大光明得到的東西,多半不會有人冒險來搶,要搶,也得顧忌我身后的買家。”
“反之,我若一開始就強硬拒絕透露所有消息,恐怕真會被大部分人牽腸掛肚,引來一堆麻煩。”
“性是不是本惡,我不確定,但我確定,性常惡,區別不過是大惡小惡顯而易見的惡隱秘的惡,尤其修為越高的生靈,惡趨向于無限小,也趨向于無限大,他們會寬容而仁慈地注視著比自己差的生靈,或許還會原諒他們的愚蠢無知,教化他們的德行,得以讓自己的法像,被高高供起。”
“但這些人,也會以道的名義,相互爭奪機緣,可能不小心散出的力量,就湮滅了曾仁慈注視的生靈,然后嘆一口氣,自然地將它遺忘,安慰自己,它不過是道途上的塵埃罷了。”
月光泠泠映在她的側臉上,襯得她猶如真正的月中仙人,她沒有慷慨陳詞,慢悠從容地陳述著自己的見解,卻仿佛一根刺,扎進廣成真君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