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曦正低頭和林微微說話,聽到腳步聲,笑著抬頭。
果然來了啊!
謝明曦目中露出些許揶揄。
李湘如今日心情起伏不定,此時也豁出去了,挺直腰桿走進學舍,頗為氣勢地坐到了謝明曦身后的位置。
謝明曦的右側位置,原本是“六公主”的,如今一直空著。
李湘如已經做好了和謝明曦冷臉相對互相譏諷的準備,卻未料到,謝明曦沖她挑眉一笑,便轉回頭,和林微微繼續說話去了。
李湘如:“……”
就像蓄了一身的力氣,準備重重揮出去,卻被人漠然無視。
別提多憋悶了!
“謝明曦,”李湘如氣悶不已地低聲怒道:“你沒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謝明曦轉頭,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訝然:“你想聽我說什么?我昨日就說過,你回書院后,不該說的話我半個字都不提。莫非,你想我提上一提?”
果然還是這副譏諷的令人討厭的嘴臉更熟悉!
李湘如輕哼一聲:“嘴長在你身上,想說什么是你的事。便如枝頭麻雀嘰喳,我根本不在意!”
終于將心里的悶氣抒出胸膛,成功地懟了謝明曦一回!李湘如神清氣爽!
可惜,論懟人,謝明曦從來沒輸過誰,揶揄一笑:“枝頭麻雀已經成群了,就是想在意,也在意不過來啊!”
成功地氣得李湘如漲紅了俏臉:“謝明曦……”
萬幸此時蘇夫子來了,免了一場口舌紛爭!
蘇夫子見了李湘如,并未多言,只淡淡道:“身子好了,便好好讀書學習,不必多慮多思。”
流言總有一日會過去,不必沉浸其中自憐自苦。
李湘如略有些羞愧地應了一聲。
之后數日,李湘如神色如常的出現在眾人面前,流言風聲果然漸漸平息。
炎熱的八月很快過去,日子如流水般滑過,進了九月之后,初秋的天氣涼爽而明媚。
這一日,謝明曦心情頗佳。
她最擅遮掩真實的心情,便是心中愉悅,面上也未顯露太過。只唇角上揚的弧度略深了一些。
林微微對謝明曦何等熟悉,一看便知有喜事,低聲笑問:“什么事這么高興?”沒等謝明曦張口,便猜了出來:“是不是七皇子的身體痊愈了?”
謝明曦抿唇一笑,點了點頭:“昨晚他讓人送了信來,宮中幾位太醫都為他看了診,他的傷勢已徹底好了。”
七皇子到底年輕底子好,受了那么重的箭傷,養上五個月,已徹底痊愈,恢復如初。
林微微也為之欣慰不已:“這可太好了!”
“對了,他的傷好了,也該去松竹書院讀書了吧!”
謝明曦嗯了一聲:“今日便該去了。”
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出現在學舍門口。
林微微眼尖地瞄了過去,促狹地抵了抵謝明曦:“快些瞧瞧,一大早便有人給你送信來了。”
往日“六公主”孤僻陰郁沉默少言,真沒想到,一恢復男兒身,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每天一封信,風雨無阻。還不時打發湘蕙送些糕點瓜果零食之類的過來。
一眾同窗,從一開始的戲謔打趣,到后來漸漸生出由衷的羨慕。
世間珍寶易得,真情卻最難得。
身為女子,再聰慧再出色,最終的歸宿總是嫁人生子。名門閨秀們到了適婚之齡,家中擇親事也都頗為慎重,開明一些的,讓女兒借機相看未來夫婿一回再定親事也是有的。
像謝明曦和七皇子這般曾為同窗日日相對三年之久感情如此深厚的,絕無僅有,令人艷羨。
哪怕林微微和陸遲青梅竹馬情意相許,平日也時常見面來往,也不及謝明曦和七皇子這般黏糊……主要是七皇子太黏糊了,一副一日都離不得謝明曦的架勢。
謝明曦看不出半點被打趣的羞臊,含笑看向湘蕙:“你怎么一大早就來了?”
湘蕙笑著上前,先行了一禮,然后答道:“殿下往日來蓮池書院,奴婢自要跟著伺候。如今殿下去松竹書院讀書,帶的是魏公公。”
魏公公。
謝明曦的腦海中迅疾閃過一張內侍臉孔。
當日盛鴻在林間養傷,建文帝打發了幾個內侍上山。魏公公便是其中一個。
這個魏公公,年歲不算大,約莫二十左右。相貌生得俊俏討喜,嘴皮子也麻溜,是幾個內侍中最伶俐的,也是幾個內侍之首。
盛鴻回宮后,幾個內侍一并留在了身邊,魏公公順理成章地成了貼身內侍。
這個魏公公,是建文帝的人。
盛鴻重用魏公公,令他貼身伺候,到書院也帶了他,一派光明坦蕩。
這當然是做給建文帝看的。
盛鴻在信中曾如此評價過魏公公:“……擅察言觀色,機敏善變,頗有城府,對父皇十分忠心。我一舉一動,如今皆在魏公公的眼皮下,也瞞不過父皇半分。”
天子多疑。
西山遇刺,刺客盡數死了,查不出半點有用的線索。建文帝一怒之下,處置了事前負責查山的御林侍衛,又將當日負責放哨警戒的侍衛殺了一批。
殺了之后,建文帝依然沒消氣,對身邊人也暗生疑心。
舍命救駕的盛鴻,也未令建文帝全然釋懷,暗暗疑心這是盛鴻為了恢復身份所用的苦肉計。
建文帝在兒子身邊放眼線,放得光明正大。
盛鴻日日寫信給謝明曦,是情之所至,也有借此令建文帝放松警惕之意。
別的皇子勤奮讀書積極上進,他整日兒女情長胸無大志,既沒能耐也沒做儲君的野心,哪有膽量設這樣的苦肉計?
時間尚短,效果如何,暫時還看不出來。
謝明曦腦海中閃過一連串的念頭,神色如常,微微笑道:“七皇子殿下打發你過來,所為何事?該不是打算讓你留在我身邊伺候吧!”
湘蕙恭敬應道:“正是。”
謝明曦啞然片刻,才笑道:“你是宮中女官,在我身邊伺候,于禮數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