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大戶里的下人,都簽了賣身契,生死大權掌握在主人手里。即使下人冒犯了主人,而被處理,也屬于平常事,并不犯法。所以相爺絲毫不虛。
牛軻廉哪里辯得過老奸巨猾的相爺?他空有一顆憎恨相爺的心,卻在口才、見識、思維、反應等各方面都差相爺幾大截。他覺得讓他當這個證人,指證相爺,他真是有些力不從心。
見狀,段子生不由皺了皺眉,像牛軻廉這樣話一出口,既被駁回,又如何指證得了相爺?他一個頭兩個人,暗暗替楚天闊他們著急。
好在這時候,陸采兒站了起來,她給牛軻廉幫腔:“段大人,我可以證明牛軻廉所言屬實。牛軻廉未曾見過夏荷,而我見過,并且我與她有些交情。夏荷為人小肚雞腸,行為飛揚跋扈,對待下人極其苛責。她責打下人致死并不為奇。對此我也有所耳聞。”
孫山盡得相爺真傳了,反應極其迅速,立即駁了陸采兒的話:“夏荷若真如你所說的這般,郡主與她有交情,豈不自貶身價?”
郡主?遲樂和蘭綾玉兩人聽了這個稱謂,明顯一愣。這又是怎么回事?才幾日不見,陸采兒變成郡主了?
楚天闊和水脈他們,倒是替陸采兒高興,她終于擺脫了青樓女子身份,搖身一變變成了皇親貴族。真是可喜可賀。
只是,楚天闊又哪里想得到,這是沾了他的光。
“你……”陸采兒臉色一沉,牙齒打顫,惱怒地盯著孫山,卻不知如何懟回去。
孫山接著道:“再說了,誰不知道郡主是陸海的胞妹?陸浩殺了夏荷,而郡主說夏荷品行不端,難免誤會誤導嫌疑。分明是替胞兄陸浩開脫。為了避嫌,郡主口供不該采信。”
精彩!真是精彩!圍觀的百姓們,看著公堂這邊,直呼看得過癮。想不出相爺與孫山兩人,居然能碾壓對方。不管對方說什么,相爺和孫山似乎總能從中找出他們的錯處,并尖銳地頂了回去。
至此,百姓們心中已經有了預先判斷,認為相爺真是受了冤枉。不然的話,為何他那么沉得住氣呢?就因為被冤枉,才能順利駁倒對方,拆穿對方污蔑的謊言。
段子生拿起驚堂木一拍,客觀地說:“孫山言之有理、陸郡主,你身為陸浩胞妹,理應避嫌。你就坐在一旁聽審,本官提問時,你再作答便可。”
陸采兒無奈,只得悶悶地回:“是,段大人。”
她本來也覺得自己沒有立場說話的,畢竟作為殺人犯的家屬,沒有權利辯解。只是,她現在身份今非昔比,身為郡主多威風,所以才有底氣開口。然而,被段子生一阻止,她緘默了。
看陸采兒被限制了發言,相爺和孫山好不得意。大有一種對手又少了一個的輕松。
煙香可就不爽了。明明就是夏荷惡貫滿盈,相爺卻包庇她。從她看見夏荷時,她就覺得夏荷不是真正的相府千金。
第一次見夏荷,因為她嘲諷夏荷肥胖,被大師兄逼著她去相府道歉,想到這個煙香就來氣。夏荷確實肥胖,她又沒有說錯。再說了,換做被她嘲諷的對象不是夏荷,又哪里需要她登門道歉?
由此可見,夏荷的品行惡劣。像她冒犯了水脈姐姐或蘭姐姐,她們絲毫不會放在心上。相府千金就了不起?夏荷是相府千金?全然沒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最可恨的是后來發生的一系列事,皆是因夏荷而起。因為她觸怒夏荷,大師兄帶她上相府賠禮道歉,因此撞上了相爺。相爺認出大師兄長得像皇帝,所以展開一系列陷害他追殺他的計劃。
想著這些,煙香無比痛恨夏荷,痛恨相爺。
煙香開口就相爺的言論進行反駁:“明明是夏荷殺人,相爺卻說人是自行了斷?夏荷是假冒的相府千金,我早就看出來了。真正相府千金,又怎么會一天到晚拋頭露面?再說了,從夏荷的言行舉止,實在看不出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孫山見煙香勢頭太盛,又有太子楚天闊給她撐腰,實在不敢跟她辯論。他下意識地退到了相爺身后。
“你看出來了?辦案講究的是證據,不是主觀臆測。”相爺站起身來,輕蔑一笑,嘴里賤賤地說:“想不到從你嘴里也說得出這種話?老夫愛女沒有大家閨秀的風范,你看看你自己,可有閨閣女子的樣子?老夫準許愛女在外結識好友,乃是老夫開明。怎么也能成為老夫愛女的毛病了?”
沒錯,相爺說辦案講究證據,煙香也自覺自己說得不妥。她認為夏荷是假冒相府千金,不過是自己的猜測罷了,哪有什么證據?要是她能十分肯定夏荷是假冒的相府千金,她早就揭發夏荷了,還用等到現在?
煙香因為說出自己沒有依據的觀點,被相爺駁回又順帶奚落了一番,有些氣不過。相爺說她沒有閨閣女子的樣子,這點她也自知,她是熱情奔放率直不夠矜持。但是,她可不愿這么被相爺當堂恥笑。
她本要頂回去,想想又忍了。好吧,現在也不會報復慪氣的時候,重要的是證明血書為真或者直接證明血書記載為真。其他的,以后慢慢算。
“夏荷哪能跟煙香比?煙香單純善良心直口快,正是天下少女的楷模。”令人十分意外的是,水脈站了出來,贊同煙香的話:“煙香說得極是。夏荷確實不像相府千金,她飛揚跋扈,誰人不對她退避三舍?她的兇名在外,人人聞風喪膽……”
太好了!水脈姐姐居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夸她!煙香簡直是心花怒放,再聽水脈姐姐贊同她的話語,她更是無比滿意。
哪知,相爺急切地打斷了水脈的話:“誰人不知水脈姑娘是懷扇公子楚天闊的未婚妻?”
這話一出,夏文萱和煙香,包括楚天闊和水脈的臉色都不太對。幾百年前的事了,相爺偏偏又提起,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簡直是故意制造新的焦點。
在場的人,大概很多人將此事忘了,經相爺這么一說,才又重新記起。
不得不說相爺真是太奸詐狡猾了。這件事一提起,水脈深受打擊,后面的話一時說不出來了。
相爺乘勝追擊,看著水脈慍惱道:“水脈姑娘,你這樣空口無憑污蔑老夫愛女,是何居心?你為了心上人什么手段都使出來了,真是厲害。”
水脈平生不會與人爭執,更不會跟人吵架,這么被相爺人身攻擊,她只是漲紅了臉,不知作何回應。
不忍水脈因為他而受委屈。這種情況下,楚天闊不得不挺身而出:“相爺,水脈姑娘是我最敬重的女子,她品行端正為人寬宏大度,請你注意你的言辭!”
水脈的心里涌過一絲暖流,在這寒冷的冬日里,她感覺渾身暖暖的。她挺受用的,想不到楚天闊還是在乎她的。她以為楚天闊只會為煙香出氣,沒想到,在她受委屈時,他也會挺身而出。
面對楚天闊的警告,相爺還是有所忌諱的。即使他心里不忌諱,他也得裝出來忌諱的樣子。因為,他要偽造一種太子氣焰比他更囂張的感覺。
以是,相爺訕訕一笑:“老夫一時情急,口誤,口誤。”
這一幕,對于不知內情的人來說,是太子以權壓制相爺。相爺迫于太子淫威不敢再為難水脈姑娘。嗯,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
而煙香心里萬分復雜,在水脈姐姐受委屈時,大師兄是心疼的,并且會為她出頭。她看得出來,大師兄是在乎水脈姐姐的。
不止是煙香,就連夏文萱也看出來了。懷扇公子楚天闊為人重情重義,他對煙香對水脈如此多情,唯獨對她沒有半點情份。想到這,她就有些心酸。
不過,煙香的醋勁只持續了片刻,一下子就過去了。現在不是爭風吃醋的時候,矛頭不能對準自己人,要一致對外。別說大師兄護著水脈姐姐了,連她看水脈姐姐被相爺攻擊,她也是鳴不平的。即使大師兄不為水脈姐姐出氣,她也會挺身而出。
煙香明白她身處公堂,兒女情長暫且拋在一邊,一切以案子為主。
她質疑相爺不是相府千金而提出的疑點,都被相爺駁回了。她心知肚明,相爺偏袒夏荷,掩蓋真相。
于是,煙香輕哼一聲,朗聲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夏荷若真是相爺的千金,相爺又怎么會拿她當槍使?”
相爺惱火了:“你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說,他面對煙香真是無比頭疼,煙香她什么也敢說,百無禁忌,根本就不怕說錯話,得罪人。關鍵是他又不能真拿她怎么樣,她面對皇帝都敢放肆了,哪把他一個相爺放在眼里?皇帝偏偏還許諾,會保她一生無虞。
煙香直白地解釋道:“我說的相爺又怎么會不明白?你利用夏荷之死,從而達到陷害我大師兄的目的。夏荷若是你女兒,你哪里會犧牲她!”
相爺還未開口,被水脈搶了先。
這時,水脈的情緒已經緩和了過來,她把之前未說完整的話說了出來:“我觀點與煙香一致。我平生不會污蔑人,我認為夏荷乃是假冒的相府千金。她若是真如相府下人傳言那樣,那陸浩殺她,不該被判死刑。”
哇瑟!煙香覺得水脈姐姐說得太對了,一番話說得很有條理。水脈姐姐是個成熟內斂之人,她公正客觀,從不搬弄是非。連水脈姐姐也這么說,可見夏荷假冒相府千金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聽了水脈的話,夏文萱覺得有些羞愧。同為楚天闊的仰慕者,水脈能如此敞開心扉,說出內心所想,說出的句句是實話、公道話。而她呢?她卻一直陷在親情的泥潭里出不來。
夏文萱也知道,她爹相爺陷害楚天闊。她愛楚天闊,卻不愿為他在這公堂上說句公道話。她口口聲聲說要救他,現在只要說出實話,就可解救他脫離苦海。
可是,她做不到。
之前,她求她爹放過楚天闊,求皇后放過楚天闊根本沒點卵用。楚天闊一樣受迫害,一樣差點丟了命。她想幫他,想救他,可她又真正為他做過什么有意義的事?
她羨慕煙香,羨慕水脈,羨慕她們有自己的立場。而不像她,左右搖擺不定。她不愿楚天闊有事,也不愿她爹相爺丟了命。她的心煎熬著,在撕裂中拉扯。
她只能靜觀其變,見機行事。
要反駁水脈的觀點,比較簡單。相爺覺得有些口干舌燥,距離案子審理完時候還早,他要養精蓄銳應付更強攻勢。
以是,相爺看了一眼孫山,示意讓他頂上。
孫山理了理思路,開始辯駁:“水脈姑娘,你說夏荷假冒相府千金,有何證據?你無非就是根據那張血書內容猜測的。辦案講究證據,只能光憑猜測想象?一張假的血書,內容又如何為真?”
東方紅聽得無比惱火,奇怪地問:“孫山,你如何一口咬定血書為假?”他話里滿是諷刺之意并且夾雜了質疑。
孫山繞著圈子:“因為無人證明血書為真!”
東方紅不服輸:“只是暫時無法證明血書為真,并非為假!”
孫山好笑了:“無法證明為真,是因為它本是假的!”
煙香不悅了,粗魯地回了一句:“喂,孫子!你這樣繞來繞去很有意思哦!”
這句話引得全場很多人笑了。
見狀,云大人不禁也跟著笑了。
很多人控制不住地低頭密語。
“肅靜!肅靜!公堂之上不容喧嘩!吵吵嚷嚷成何體統!”段子生聽得兩方人馬爭吵,聽得頭都大了。他大拍驚堂木,高聲道:“關于血書,真假難辨,暫且不要爭論下去了。”
讓他們這樣無休止爭論下去,恐怕天黑也審理不完案子。
段子生看向牛軻廉,肅然開口:“牛軻廉,你且說一說,相府的下人,為何毒打你?”
讓他們這樣無休止爭論下去,恐怕天黑也審理不完案子。
段子生看向牛軻廉,肅然開口:“牛軻廉,你且說一說,相府的下人,為何毒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