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妃心里,這樣的宮殿嘉安就是不允自己住下,也該賜了燕信夫婦居住,憑什么就使傅明華入內了?
饒是容妃沉得住氣,此時也不由氣得手都有些抖了。
她看了崔貴妃一眼,卻見崔貴妃對這樣的安排十分平靜,仿佛坦然接受,像是絲毫都沒有注意到傅明華所居的藏英殿比芙蓉樓還要寬敞得多似的。
容妃便瞇了眼睛,猜測著是不是崔貴妃故意使壞,背地里央求了嘉安帝,想要故意落自己臉面的。
她確實被氣到了,臉上卻不肯表現出來,只是倚著胡椅的扶手微笑。
岐王妃等人雖然也心里詫異,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反正無論如何,藏英殿容妃居住也好,秦王妃居住也罷,總之不會是自己來住就是了。
倒是燕瑋雙眉一立,神情有些陰郁的問:
“為何她能住藏英殿?”
容妃只是住在了回樂閣,燕瑋如今帝寵并不盛,從所住的見山園便能瞧得出端倪來。
她站起了身,指著傅明華,有些憤憤不平:
“長輩還在,就算母妃不住,仍有岐王妃在,何故輪到她來住?”
傅明華心中雖然詫異,但聽了燕瑋郡主的話,仍是挑了挑眉頭。
容妃低眉斂目,忍住了嘴角邊的笑意。
事實上燕瑋這樣的性格,也不是全無好處,雖說有時行事極端,但此時卻替容妃將本來捂在心口的話喊了出來。
宮人有些畏懼,小聲便道:“回郡主的話,這是內侍監黃公公的交待。”
容妃聽了這話,牙便咬緊了。
既然是嘉安帝身旁的老奴黃一興交待下來,必是嘉安帝的旨意了,她手微微有些發抖,皇上何故如何抬舉秦王妃?
想想這一趟出游酈苑,嘉安帝留了平章事李輔林暫代國事,頓時渾身寒毛都立了起來。
能想到嘉安帝極有可能會立儲君的,并不只是傅明華而已,容妃亦是城府極深,想到此處,一股寒氣從容妃腳底升起,她目光剎時便陰森森的。
近來情況對四皇子燕信極為不利,容涂英亦是失了幽州便蟄伏不前。
她也知道燕追近來聲望更高,原本是該她韜光養晦,可若是情況危急,她又如何能忍得住?
“黃一興的交待?他不過是個閹人罷了,說的話豈敢盡信?”
容妃想到深處,自是毛骨悚然。
燕瑋卻并未想到其他,依舊大聲的喝斥內侍。她話里對黃一興極盡辱罵,宮人亦不敢開口,容妃陷入自己思緒中,并沒有來得及制止她,外間卻有淡漠的聲音傳來:
“是我要住藏英殿,云陽你有意見?”
聽了這聲音,殿中眾人愣了一愣,燕瑋的臉色微變,崔貴妃倒是露出喜色來:“追兒?”
傅明華也是沒想到此次秋獵,燕追會來。
他事前半點兒風聲也未透露,她原本還想幽州怕是事務繁忙,外族又虎視眈眈,燕追不一定能抽空前來,卻沒想到他不聲不響來了酈山。
這一驚喜來得突然,她站起了身來,殿外窗閣前人影掠過,穿了一身青色錦袍的燕追率先進了殿內,嘉安帝身旁的內侍監黃一興低眉彎腰跟在他身后,容妃醒悟過來,臉色陣青陣白。
之前燕瑋大聲叫罵,燕追既然都聽到了,黃一興自然也是聽到的。
他是嘉安帝身旁的近臣,是內侍省從三品監,侍候嘉安帝多年,戰戰兢兢,忠心耿耿,頗得帝心。
燕瑋口無遮攔,怕是將他開罪了。
容妃心中翻騰,長長的指甲緊緊掐住了細嫩的掌心,接連深呼了好幾口氣,才將心里那絲涌上來的怒火又壓了下去。
“王爺。”
眾人見了燕追進來,自然都忙起身,崔貴妃實在是想兒子了,此時有許多話要問他,但見他一進殿中,便不錯眼的盯著傅明華看,便忍了想要過會兒喚他前去芙蓉樓說話的沖動。
既然燕追在此,傅明華住藏英殿自然便無人再敢有異議了,燕追森然的目光下,燕瑋吞了口唾沫,臉色發白,額心都覺得隱隱作疼了起來。
哪怕敷了厚厚的粉,但此時她臉頰抽動之下,那里仍隱約能瞧出一道鞭痕。
“您什么時候來的?”
傅明華忍了心中喜意,仰頭問他。
燕追目光絞著她不放,與她說話時眉梢冰霜都似是融得一干二凈:
“昨日晚間到的。”
岐王妃等人看燕追此時眼里怕是容不下旁人,之前燕瑋一鬧她們留下來又十分尷尬,往大了說,這是容氏一派與秦王之間的爭執,岐王府插不上手。
往小了提,這是嘉安帝的‘家事’,岐王府更沾不上邊兒。
因此便先依次告辭,她倒是想走,一旁魏敏珠卻是站著沒動。
岐王妃轉過頭,冷冷看了她一眼,魏敏珠才仿佛醒過神來一般,腳下動了兩步,目光又看了燕追一眼,嘴唇緊抿著,低頭默不作聲的跟在了岐王妃身側,緩緩出去了。
若當日嫁了秦王的是她,是不是今日得他軟語溫聲的,就是自己了?
是不是住在藏英殿,受旁人嫉妒羨慕的,也是自已了?
岐王府的人一走,容妃也忍了心中的火,笑著看了燕瑋一眼,那目光如刮骨的鋼刀,溫聲道:
“秦王與王妃久別重逢,一路奔波,我也累了,云陽,你也回去梳洗一番。”
燕追微笑著,眼角余光看容妃等人緩緩離開,目光微閃。
“我也乏了。”崔貴妃笑了笑,聽了她這話,一旁大宮女清容便上前扶了她起身,她伸手牽了牽自己披帛,抬起頭來:“皇上要賜宴兵誎亭,元娘晚些時候來幫我瞧瞧,要戴哪套首飾才好。”
她話里意有所指,燕追與傅明華兩人都聽了出來,崔貴妃此時是有意要將說話的機會留給兩個久別的夫妻。
傅明華微紅了臉應了一聲,送了崔貴妃出門,扶著崔貴妃的宮人清容就道:
“娘娘真是貼心。”
崔貴妃笑了笑,沒有說話,腳步聲便漸漸遠了。
燕追朝傅明華走來,每走近一步,傅明華便覺得雙腿發軟,仿佛整個人都要融在了他這灼熱的目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