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萊亞!?阿格萊亞是你么?”
看見那個漂浮在半空中的透明銀色背影,霍法興奮的幾乎混身都在顫抖,他伸出手,如醉酒之徒一般,蹣跚向前。35xs
這一刻他似乎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內心,自己大概并不是一個理智的人,相反,他激動的胸腔幾乎都要炸裂了,那是難以想象的熱愛,長達數年的思念,以及夙愿達成的喜悅。
他伸著手,憧憬的,畏懼的,緩慢的,來到了那個幽魂的下方,抬頭看著她。
是的,毫無疑問,她雖然身體閃耀著透明的熒光,沒有實體,但那藍色眼睛,那精致的五官,那朝思暮想的面容,的確是他曾經的同學,曾經把他從死亡之下拉回來的少女,給予他生命和希望的朋友。
“阿阿格萊亞?”
霍法在她下面揮著手,想要引起那個幽魂的注意力:“喂,是我呀,我來見你了!!”
可奇怪的是,銀發幽魂卻一直保持著完全的面無表情,仿佛沒有聽見一般,無論是霍法怎么呼喚。她都保持著絕對的無表情,無狀態,只是專注的攪拌著面前的坩鍋。
“你在干嘛?”
澎湃的情感沖擊著霍法的精神,他甚至沒有發現那個銀色幽魂的異樣,帶著幾乎難以抑制的情緒,他三下兩下的爬上了坩鍋。坩鍋里,沸騰的是透明的不知名液體,它沸騰的冒著泡泡,十分黏稠,如同膠水。
“我來找你了,阿格萊亞。”
霍法爬在坩鍋沿,激動萬分的說道:“我找到了復活的辦法了,你知道么?”
飛舞的銀色幽魂眉頭微微一皺,霍法立刻緊張的身體一抖,自己說錯話了?
眉頭松開。
銀發幽魂抬起手臂,打了個響指。
一個石頭傀儡從幽暗的地穴中走出,捧著一個石槽,石槽里裝滿了扭動的蠕蟲,數量成千上萬。
“你說話啊,阿格萊亞,你怎么不說話?”
對方不緊不慢,不咸不淡的狀態讓霍法有些心驚肉跳,他聲音有些顫抖:“告訴我告訴我,你說點話啊,什么都行!”
銀發幽魂不看他,更不說話,她改變動作,伸手捻了捻,看起來很是優雅。伴隨著她的動作,地穴中的石頭傀儡同樣伸手,它捻起什么白色物質,撒入了透明的坩鍋之中,坩鍋里沸騰的透明液體變成了乳白色的液體,平靜下來。
“發生了什么,五十年,你還記得我么?”
霍法結結巴巴的問,銀色幽魂一直沉默的姿態讓他驚恐起來。
他能感覺自己的心里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那團火比過去任何時刻都要旺盛,也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他幾乎沒有辦法扶穩身體。
還是不說話。
坩鍋攪動結束,銀發幽魂飄動著換了個位置,做了一個舀水的動作,身邊的石像傀儡也站起身,學著她的動作,用石瓢從坩鍋中舀出一團乳白色的液體,澆在那一石槽蠕蟲的蟲子上。
頓時,那密密麻麻的蟲子有規律的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泛白的人體,從水槽中浮現出來。
阿格萊亞揮揮手,那水槽中的男性人體被吊走,送進了遠處的黑暗中。頂端開口打開,又是一群蟲子被倒進了水槽,阿格萊亞重復先前的動作,控制著石頭傀儡,從坩鍋中舀起乳白色液體,倒在蟲子身上。
這一次,蟲子粘合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女性人體,她再揮揮手,女人體也被繩索吊走,送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閃舞
就這樣,她重復著這個動作,專注且精確。
霍法不說話了,他舔了舔嘴唇,稍微冷靜了一些。這么說來,外面那些家伙的臨時身體,全都是阿格萊亞造出來的?
她就在冥界從事這樣的工作么?
多少年?五十年?
他心臟絞痛起來。
“看我,看我,看我求求你”
他趴在坩鍋上,把腦袋歪著,強行把臉伸到了對方的脖子邊,恐懼且不安。
終于,在他的堅持下,對方那眼神從手頭的工作上挪開,掃過了他的臉,在他臉上停留了大概零點一秒的時間,隨后便挪開了。
那是什么樣的眼神呢,霍法覺得那是無比的平靜,平靜的仿佛死海之水,看不出任何情緒,平靜的麻木,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發生了什么告訴我發生了什么”
霍法聲音由激動,慢慢的變成了低微,他呆坐在坩鍋上,滿臉都寫滿了困惑。
一個個嶄新的人體從石槽中出現,再被吊走,蟲子被用完,坩鍋已經快要空了,那銀發幽魂緩緩從半空掉落地面,又打了個響指。
砰咚砰咚之前那個金屬盔甲衛士砰咚砰咚的從洞穴外走了進來。
“誰讓你把閑雜人等帶進來的。”
銀發幽魂面無表情的問,聲音透露著淡淡的疲倦。
“我沒有攔住他,大人,十分抱歉,是我沒用,沒有人比我更失職了。請再給我一次機會。”金屬盔甲用金鐵交加的聲音說道。
“帶走。”銀發幽魂簡短說道。
“是。”
金屬盔甲上前一步,三米的身高讓他按住了霍法的肩膀,將他從坩鍋上抱了下來,隨后把他夾在腋下,邁著絲毫不猶豫的步伐,朝外面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喋喋不休的說:“閣下,其他地方怎么玩都隨你,但是如果想要新的身體,在下奉勸你還是老老實實排隊比較好,畢竟,如果得罪了巫女,可是會”
砰!!
霍法陡然抬手一記重拳橫掃,直接把那堆盔甲打成一堆廢棄零件,叮叮當當的散落一地,撞在了山洞石壁上。
“你敢碰我一下!”
他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隨后,他強壓升騰而起的情緒,重新返回了銀發幽魂面前。
“阿格萊亞阿格萊亞”
霍法顫抖伸出手,想要觸碰面前的人影,“你怎么見到我你怎么見到我一點反應都沒有,你究竟還認不認識我啊!”
手掌從她的臉孔徑直中穿了過去,毫無感覺,和觸碰到空氣完全沒有區別,即便如此,面前的銀發幽魂還是側過腦袋,一副冷淡至極的模樣。
“我真的,好想你。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留著吧。”銀發幽魂對他說了唯一一句話:“我不想聽。”
“呃!????”
霍法一肚子的話被硬生生的憋在了胸口,一句都說不出來了,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另一邊,那堆被他打散的金屬零件便重新組合在一起,組合成一個完整的盔甲人,什么都沒有改變。
它咣當咣當的走到霍法面前,按住了它的肩膀,義正言辭的說道:“閣下,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動手了呢,難道赫爾海姆的生活還磨不平你積攢在凡間的怨氣么,這樣是不對的,在哪里都要講究一個先來后到”
“滾啊!煩不煩!?”
砰!!
再度一拳。閃舞
轟然打在金屬盔甲上,但這一次它并沒有四分五裂的散開,而是用金屬拳頭握住了霍法的精神體,力量十分大,竟然不得寸進,兩人僵持片刻后,金屬盔甲緩緩的把他的手給壓了下去。
“看來您是剛死不久,不知道赫爾海姆的規則,這里不需要獨特,個性,特別的靈魂,但凡是暴躁的,狂熱的,洶涌的,銳利的家伙,都會在這里被磨平棱角。如果你不想被掛在荊棘之道上,我奉勸你,最好對這里的一切,都保持尊敬的態度!”
說完,它上前一步,又有兩只金屬手臂從它的后背伸了出來,它四只手牢牢的拉著霍法的肩膀,拖著他,將他一點點的拉出了幽暗的地穴,隨后把他往外一扔。
金屬盔甲關上了大門。
呆滯如木的霍法在地上滾了兩滾,抬頭看著緊閉的大門,重新撲了回去。
“你為什么這樣對我!!阿格萊亞,我一定會把你從這里帶出去,我找到方法了!!!”
他隔著門喊。
門內毫無反應。
“阿格萊亞,你為什么不說話,是不是沒辦法說,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可以暗示我點什么么!?”
門內毫無回答,也毫無聲音。
“開門啊!”
“開門啊!”
喊著喊著,他有些受不了了,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腦袋,坐了下來。
這是霍法第一次吃到這種憋,這感覺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明明只隔著一扇門,卻比生死之隔還要漫長,這讓他感到深深的無力。
他很想喊出一些,你不出來見我我就死在這里的傻瓜宣言,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好像已經死了,這不禁又讓他悲從中來。
阿格萊亞究竟在想什么,是五十年太久,已經完全忘掉了么,可就算忘掉了自己,也不該這么冷酷吧。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并且對此毫無辦法。從前他多多少少也聽過女人心,海底針這種說法,但他一直嗤之以鼻,或者壓根就不在意。因為他也不在乎身邊路過的女性,她們在想什么,做什么,和自己沒有絲毫關系。
可真到他十分在意的時候,他才發現這真真真的是一種煎熬,如果自己深愛的人并不愛自己,那么無論做什么都是無用,無論說什么都是多余,最好的辦法就是消失。
這殘酷的現實讓他幾乎難以接受。
鐺鐺鐺!
有什么東西敲響了鑼鼓。
一個個子偏矮的金屬盔甲從胰腺島高處的石塔上鉆了出來。
“喂,需要身體的,這邊來取。”
伴隨著說話聲,高塔上。
一個巨大的石槽傾倒下來。
一具具白生生的從高高的石塔上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身上沾滿黏液,其中有男有女,它們堆在地上,四肢無意識的彎折,就像一堆被堆疊在一起的人偶。
隨后,無數幽魂從四面八方的聚攏過來。他們穿衣服一樣,悉悉索索的占領了那一具具一絲不掛的衣服。
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們彼此打量著對方嶄新的身體,笑嘻嘻的說道:
“又有新玩具了,等了好久”
“你想怎么死?”
“要不你這次讓我砍頭如何?”
“那樣會不會太快,死太快又要等好久,要不先砍四肢吧。”
“上次你腰斬我等時候可沒這么說。”
“一定要砍頭?”
“那砍頭之前我先上你吧,你這次身體還不錯。”
“你排隊吧,你前面還有五十個。”
“那你被玩壞了怎么辦?”
“那就下次咯。”
那些冥界的幽魂在說什么,在干什么,霍法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去管了。他呆若木雞的坐在遍布蠕蟲的地上,任由極度的困惑將他淹沒。
他幻想過幾萬次要是能再見到阿格萊亞,會和她說什么,但卻沒想到,真的見到之后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她不再是自己熟知的那個驕傲任性的拉文克勞女孩,變得異常冷漠和怪異,仿佛有一層層看不見的硬殼,將她團團包裹,看不清真實的模樣,也分辨不出真實身份。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另一個透明的幽靈從遠處飄了過來,落在了霍法身邊,是小巴蒂。
“巴赫先生,你怎么了?一臉絕望的樣子。”
小巴蒂十分不安的問道。
霍法沉浸在悲觀的情緒之中,完全不知道是誰來了。直到那個幽魂在他耳邊連喊了幾聲巴赫先生,他才回過神來,看著身邊的幽魂。
“小巴蒂”他迷迷糊糊的說:“你之前的身體是她給的么?”
“是的,我剛被那陣風帶進赫爾海姆,就遇見了那個巫女,是她把我帶到了這個地方。”
“她有沒有和你說過什么?”
“什么都沒有說,我落地就看見她了,只有在給我身體的時候,她才告訴我,想離開這里就去入口等你,說你會帶我回去。”
“這是她親自告訴你的?”
“是。”
“還說了其他的話了么?”
“沒有,多的一個字都沒說。”
頓了頓,小巴蒂不安的問。
“你和她認識?”
霍法沒回答,絕望中,他看到了某種希望。
“先別說這個,我們還能回去么,巴赫先生?”小巴蒂盯著他,看起來擔憂極了。
“回哪兒?”霍法呆呆的問。
“回到現實世界”小巴蒂焦急的說:“這里這里什么都沒有。沒有食物,沒有味覺,沒有觸覺,沒有嗅覺,什么都沒有,我感覺我要瘋了。”
霍法漸漸的從被冷落的不安中回過神來,回去,怎么回去?他也不知道,米勒讓他時間一到就要立刻回去,可他只怕已經被困在赫爾海姆很長時間了,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樣,三強爭霸賽開始了么?格林德沃的計劃執行到什么程度?
漸漸的,霍法冷靜了下來。他背著手在地上走來走去,皺眉沉思,阿格萊亞精確的找到了小巴蒂,并且讓小巴蒂來找自己,說明她壓根沒有忘記自己。而且她和自己說的唯一一話是留著吧,我不想聽。
如果真的不記得,肯定會問自己是誰,可她沒有問,說明她不僅記得自己,甚至可能還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只是出于某些原因她沒說罷了。
轉了半天,他停下腳步,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么放棄,已經做到了這一步,再放棄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這時,他突然想到了最開始見面的那個名叫阿瓦達的大黑個,他有說過,在冥界,自己可以得到任何東西,只要自己愿意陪死神做一個游戲。
“不,不行,我得去找阿瓦達”
霍法眉頭緊鎖,自言自語,“一定是死神對她做了什么,我要得到問題的答案”
聽見他的自言自語,小巴蒂一驚,趕忙起身拉住了他,“啊!你不能去找那家伙!”
“為什么?”霍法不解。
小巴蒂顯的很緊張,他神經兮兮的環顧四周一圈,低聲說道:“我在這里的這些天,聽那些幽魂說的最多的就是,在赫爾海姆,做什么都可以,唯一不可以的就是和阿瓦達有關系,但凡和他產生瓜葛的人,最后下場都很慘。”
“有多慘?”
“我我也只是聽說,說只要不靠近那個家伙十米之內,在赫爾海姆做什么都行。”
“干什么都行,這里有什么可干的?沒有食物,沒有氣味,沒有,沒有感官,除了蟲子之外,什么都沒有。”
說著,霍法起身就要離開。
“不是!”小巴蒂竟然急了,他激動的站起來:“那只是一個女人啊,你在想什么啊主人!!為什么見到她之后你就魂不守舍的,她雖然長得很漂亮,可說不定是個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人,只要我們想辦法回現實世界,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啊!?”
寂靜。
霍法慢慢的瞇起眼睛,陰森森的轉過頭來,盯著小巴蒂,直到把他看的后退訕笑。
“你剛剛,叫我什么?”他眼神不善的問。
小巴蒂訕訕的摸了摸腦袋,靠在凸起的巖石上,結結巴巴的說道:“不不好意思,巴赫先生,我我一時一時沒控制住。”
“沒控制住?”
霍法兀自冷笑:“我說過,我怎么樣和你沒關系,你別總跟在我后面。我不是伏地魔,你也不是我的仆人。”
說完,他一掌推開了小巴蒂,徑直往胰腺島的電梯處走去。
“誒,主呸呸呸呸,巴赫先生,你等等我啊!”小巴蒂趕忙又追了上來,“你再想想啊!”
“滾開,”霍法很是煩躁,腳步不停。
吱嘎!
可這時。
身后鐵門的響動卻讓他硬生生的停住了腳步。
他閃電般扭過頭,那扇被金屬盔甲關閉的鐵門此刻竟被重新推開,銀發幽魂少女站在甬道前。依舊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毫無生氣的模樣。在她身后,則站著一只超大的石頭傀儡。
所有的情緒全部消失,霍法以最標準的舔狗姿沖了回去,站在她面前。腦子里的千言萬語又不受控制的堵在在嘴邊,紛紛想要擠出來。
可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銀發幽魂率先開口:“閉嘴。”
霍法閉嘴。
只見她伸出手,虛虛做了一個揭開蓋子的動作。
轟隆轟隆。
她身后那巨大的石頭傀儡在高處打開了一個石罐。往下一倒。
啪嗒。
一團黏糊糊的白色東西從高處掉落下來,啪嗒一聲摔在了霍法面前。
隨后,那坨奇特的白肉團在地面蠕動變形,拉長變硬,最終竟然變成了一只長得有非洲大象那么大的兔子,耳朵更是大的出奇,只見它啪嗒啪嗒的甩了甩耳朵后,緩緩在銀發幽魂面前跪了下來。
銀發幽魂踏上了長耳兔的身體,簡短的說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