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讓世界陷入沉睡。”
霍法抬頭看著沉沉的雨幕:“那么他必然要實現什么目標才對。”
鋼筋混凝土的世界是反烏托邦的社會叢林,破舊不堪的老式霓虹燈管在街道上閃耀,腳下的雨水映照出少年高挑的身影,他低頭看著街邊的玻璃窗,鏡子里黑發黑瞳的臉冷硬且堅決。
“全球性睡眠必然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他的目標難道你不清楚?”
噩夢之神輕笑著問:“你是他最重視的對手,他即便是費勁心思,也要把關押在時間牢籠之中,我覺得你可能會對他的目標有所了解才對。”
“抱歉,我不知道。”
霍法坦然的說,對噩夢之神有些挑釁的態度視而不見。
一個月前,他從五十年后的世界重新返回屬于自己的年代,時間已經來到了1945年,他在未來度過的時間被扣除了。
如果說五十年后的世界只是受到波及,大部分人陷入小憩的話。那么現在看到的世界,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
此前的戰亂不見蹤影,同盟國沒有了,軸心國也沒有了,果然如尼可.勒梅曾經告訴他的一樣,沒有人贏,所有人都輸了。
暴雨嘩啦啦的直下,仿佛永遠沒有盡頭,水霧迷漫中,幾個行人從他們身邊走過,他們帶著鐵質的黑色籠子,腳步遲緩卻穩定。他們籠子后面的臉上,帶著甜美且滿足的笑容,對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雨水卻恍若未聞。
從回到世界之后的三十天以來,霍法一直試圖找到西爾比.斯賓塞爾的蹤跡,但卻一直無果。世界那么大,他完全不知道該去什么地方找到那個男人,噩夢之神的力量幾乎完全被西爾比架空,除了在他耳邊用一些激將法之外毫無作用。
霍法咬咬牙,抬手把一個夢游的行人擊倒在地。
“你要做什么?”噩夢之神驚呼,“你瘋了,我們不能去夢里面找他,如果你在美夢世界里迷失了,就徹底沒希望了。”
“我不會的。”
霍法斬釘截鐵的說道。“沒那么容易。”
說完,他強行掰下了行人頭上的籠子。
摘除掉籠子之后,那人胸膛劇烈起伏,就像離開了水的魚兒一樣瘋狂掙扎起來。他睜開眼睛,瞳孔渙散著哀嚎起來。
“瞧,夢境依賴,這些人已經做夢成癮了。”
噩夢之神擔憂的說道:“這就是美夢的可怕之處,一旦陷進去,比噩夢更難出來。”
“還還給我”
說話間,地面的那個人扣著地磚,枯瘦的手臂青筋暴起,把十個指甲全扣掉了。而后,他打了個滾,用雙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抓的如此用力,以至于他從嘴里噴出一股鮮血。
“不把籠子還給他的話,可能他會自殘而死。現實世界的粗糙,經歷了美夢的人是不可能忍受的。”噩夢之神唏噓的看著他。
“他有多少時間?”霍法冷淡的問。
“可能三分鐘吧,也許兩分鐘。”
“足夠了。”
這一瞬間,現實世界的時間流動速度減慢了成千上萬倍,掉落的雨滴成了空氣中的固定裝飾品,其中混雜了紅寶石般的紅色液體,霓虹燈管半天都不變一點顏色,地面扭曲掙扎的男人像一株枯萎的根雕一般,吐著舌頭。
“你不再想想么,在現實世界里毀滅他的肉體一定更容易,你知道的,他被詛咒了。”
“詛咒”
霍法自嘲的笑了笑,他至今都記得當年他制造出來的那場慘絕人寰的爆炸,以及他從爆炸中爬出來的堅決。
說起來,他覺得自己其實挺了解西爾比,可正是因為了解,他才一刻都不敢耽擱,這家伙心思縝密,做事果決狠辣,后手源源不斷,和他短暫的兩次交鋒之中,自己沒有任何一次討到了好處,事實上,他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
第一次是魔杖,第二次是法蒂爾的生命。
這一次,他的情報甚至比過去任何一次都要更少。他究竟在干什么,在想什么,霍法一無所知。
“他沒那么脆弱,我知道,他肯定在密謀著什么,決不能跟這種人耗下去。一定要找到他。”
他說完,毫不猶豫的把籠子戴在了自己頭上。
好像被人推進水中,撲通一聲后開始墜落。
等他再度睜開眼睛的一刻,眼前的世界全部變了。
剛剛陰冷,逼仄,潮濕,鋼鐵叢生的世界消失的無影無蹤。
溫暖陽光從天空照在霍法臉上,他站在一片極度夢幻的王國之中。樹上的樹葉閃耀著晶瑩剔透的綠色光亮,結出來的果實是一根又一根五顏六色想冰激凌,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香味。
道路兩旁噴泉中噴的都是乳白色的牛奶,每隔十來米遠就擺著金光閃閃的桌子,桌子一眼看不到盡頭,上面擺放著人類從古至今想得到的所有美食,烤乳豬,烤全羊,烤全牛,甚至烤美女,烤帥哥,有些食物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窮奢極欲。
霍法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紅酒杯,一口喝完,喝完之后,那酒杯便自動注滿。
他又把酒杯往下傾倒,倒出來的酒液變成精靈,嘻嘻哈哈的手拉手跑掉了。
這感覺就像后世的上網,但比上網還要真實百倍,千倍,萬倍,他是把自己的意識完全沉浸在了一個徹底的烏托邦之中。
霍法心想,如果說有什么地方真正實現了共產主義的終極理想,即物質極大豐富的話,那應該就是這里了。
“瀆神。”
輕微的冷笑從身后傳來,霍法回頭一看。
噩夢之神從憑空出現,變成了曾經變成的那個在五十年后找過他的金發絕美女人象,它身體包裹在黃色的絲綢內,呈完美的S形,找不出一絲缺點。
“看到沒有,那家伙是鐵了心要和我作對。”
噩夢之神咬牙道。
“這里的食物吃不完~”
“這里的時間花不光~”
“這里的風景最漂亮~”
“這里的歌聲最悠揚~”
遠處傳來激動人心的歌聲。
原來是一個個男女在舞臺上高歌。
他們打扮的各式各樣,有人穿著古埃及法老的衣服,有人穿著中世紀的百褶裙,有人打扮的像個文藝復興的畫家,甚至有人愉快的一絲不掛。
他們男的英俊,女的美麗,仿佛每個人都頂著最頂級的美顏攝像頭。
舞臺下,是一群為表演搖旗吶喊的觀眾,再為他們粗制濫造的歌舞歡呼。
“這是他們共享的夢境世界。”
噩夢之神恨恨說道,“他們在這里彼此分享各自的幻想,完成自己在現實世界完成不了的愿望。”
“那些是什么人?”
霍法看著那群狂熱的觀眾,他們打扮的好像很樸素,和這個世界里夢幻光潔的一面格格不入。
“他們不是真人,他們是群體潛意識。”
噩夢之神把聲音壓到極低的說道:“演出必須要有觀眾才會精彩,但每個人都渴望站在舞臺中心,沒有人愿意當觀眾,于是做夢者就幻想了一批觀眾出來了,滿足他們的虛榮心。”
“這樣么。”
霍法了然。
可就在這時,那些原本在喝彩歡呼的群體潛意識停下了鼓掌,他們臉上的笑容消失,變得陰沉,而后,他們齊刷刷的轉過頭來,看著霍法和噩夢之神,氛圍立刻變得陰沉肅殺。
不僅如此,幾個身穿警服的男人從街道的四個角落緩緩走出,他們他們瞇縫著眼,目光牢牢的鎖定在霍法的臉上,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點花來。
霍法心里咯噔一下:“有人盯上我們了。”
噩夢之神也看見了那幾個警察打扮的家伙,臉色變得蒼白:“啊哦被發現了。”
它稍一思索:“快吻我。”
“什么?”霍法還沒反應過來。
噩夢之神立刻抱住了他,臉貼臉的吻在了霍法的嘴唇上,這個吻倒是真實無比。柔軟細膩,呼吸吹在霍法臉上還有些癢。
但這不僅僅是一個吻那么簡單,霍法僵硬著肩膀,緩緩抱住了噩夢之神的腰肢,越過噩夢之神的肩膀向后看去。
群體潛意識的眼睛就像一雙雙探照燈一樣落在他的臉上,帶著審視,足以讓最勇敢的人心底發慌。
過了漫長的二十秒。
撲通撲通
霍法心臟高懸。
那幾個警察手按在警棍上,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
煎熬之中,霍法不由得想倒了五十年后等著自己的阿格萊亞,肩膀稍稍放松了些,閉上了眼睛。
注視著他們的群體潛意識逐漸放松下來,臉上的警惕和陰沉煙消云散,而后,他們又像剛剛一樣,為舞臺上載歌載舞的夢游者搖旗歡呼。
嘴唇緩緩分開,噩夢之神低聲責備道:
“你剛剛太平淡了,一點都沒有享受的感覺。群體潛意識是這片土地的執法者,只要你表現的和別人不一樣,他們就會暴動起來殺掉你。”
“就像白細胞和細菌一樣?”
霍法冷靜的問。
“很精妙的比喻,我也不能形容的更好。”
噩夢之神說。
“哼,有點東西啊,西爾比。”
霍法冷笑。
這剛一冷笑,沒走幾步遠的警察閃電般的轉過頭,眼睛直勾勾的吸在了霍法臉上,看的他心底一毛。
這一下,所有的群體潛意識都不鼓掌了,轉身大踏步向他們圍了過來,霍法暗呼不妙。
這下他不需要噩夢之神提醒,抱著噩夢之神結結實實的來了好幾個法式濕吻,啃西瓜一樣。
但是這下沒什么用了,那些警察打扮的人表情憤怒起來,就像被戲耍了一般,他們變走為跑,越跑越快,一邊跑他們還一邊抽出腰間的警棍。
噩夢之神劈手將狂啃自己臉的霍法推開,臉色微變:“傻站著干嘛,跑吧!”
“怎么還是被發現了!?”
霍法不理解,他明明親了噩夢之神,表現的和路人差不多。
“你沒有用心享受!”噩夢之神責備霍法:“你不愛這個地方,也不愛我,群體潛意識很敏感,他們察覺到了你的不同!”
“我怎么會愛你?”
霍法難以置信的說道:“你只把我當成工具人。”
“別廢話,快跑。”
噩夢之神一把抱起霍法,狂奔之中,它變成了一只有六只腿的雄性人馬,剛剛它還是一個美女來著。
即便是這種時候,霍法依然忍不住想吐,剛剛它是美女像,親起來好歹沒什么心理抵觸,可變成了人馬,還是只公的。這就有些不能忍了。
二人這一跑,原本安靜下來的群體潛意識就像炸了鍋一樣,紛紛跟在他們身后跑了起來,有人跑動之中變成了警犬,汪汪狂吠,于是畫面變成了幾個警察帶著一群警犬追逐兩個人,好不熱鬧。
舞臺上載歌載舞的幾個人停了下來,困惑的看著狂奔而過的霍法和警察。
他們穿過露營野餐的古典主義享樂人士,又穿過瘋狂qunp的前現代主義朋克大佬,又穿過了一群專注著捏泡泡的后現代主義處女座年輕人。
圍觀他們的人越來越多,群體潛意識也就越兇猛澎湃。那幾個警察的跑動速度就像沒有上限一樣,腿都甩出幻影了。
“十萬靜滯!”
霍法抬手一指身后,打算用時間之力來延緩那群人的追擊速度。
可令他驚訝的是,自己剛剛獲得不久的強大能力,此刻竟然失效了,一點反應都沒有。要知道,這能力可是連黑巫師格林德沃都擊敗了。
“沒用!?”
霍法問噩夢之神。
“那是你現實中的血脈力量,這里不是現實,你要怎么改變時間規則。”
噩夢之神大聲說。
“可惡。”
霍法很快就想通了這里面的區別:“那我們該怎么辦?”
“想點你可以用的東西,越具體越好!”
噩夢之神大聲提醒霍法,“這里是美夢世界,你的美好愿望都會實現。”
“想就可以了么?”
“快點!”
霍法閉上了眼睛,想想
他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再睜開眼睛時,一把AK47出現在手上。他面色一喜,當即噠噠噠的用機槍掃射起來。
火舌噴吐,可子彈叮叮當當的落在那些警察身上,他們不緊不慢的從身后抽出防爆盾牌,毫發無傷。
“膽子大一點,這里是做夢。”
噩夢之神大聲責備霍法:“不要被那些條條框框束縛住!”